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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朝陽升起前的黑暗。
雖然此時錢倉一沒有看見這名青年男子的面容,但是背影卻絕對不會忘記。
「是你?」錢倉一左右看了看。
知道自己是在某種幻覺當中,當然,這只是比較簡單的說法,實際上應該是對記憶的基本構造進行重新組合。
青年男子轉過頭來,正是已經死在何方島的智多星。
「其實你沒必要再堅持下去,我當時救你只不過是因為我早已經死了,不救你我也活不下來。」說完,智多星將眼鏡摘下,「沒想到你一直活到了現在,很累吧?」
錢倉一不想理會,但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原本他是半彎著腰在直升機的機艙中,在智多星說完後,他選擇了坐下來。
「你已經死了。」錢倉一給出了自己的回答。
「什麼算死?」智多星反問,「在歷史的長河中,許多人都已經死了,但是他們的思想卻一直流傳了下來,有些還成了典故。如果你是以生理學作為標準,他們的確已經死透了,連骨頭都不剩,但是如果以影響力作為標準呢?」
「那他們就還活著,只要文明不斷,他們就會一直活下去,活在每個人心中。我會出現在這裡,難道你想不到原因?你知道原因,但是你不想承認。」
「因為從我救你的那一刻開始,我說的話就成了你的負擔。你並不認同我的想法,但是你是我想法下的受益者,所以你很矛盾。」
「你想堅持自己的路,可總是會選擇更加符合我要求的做法,難道情況不是這樣嗎?在你參演的上一部電影中,你以為自己掌控了局面,但是呢?意外讓一切都毀了,如果不是有另外一名演員豁了性命去保你,你認為你還能活到現在嗎?」
這直觸心底的話語從智多星嘴裡說出來後,直升機艙內頓時變得沉默無比。
錢倉一知道對方說的沒錯。
原因很簡單,因為智多星說的話是他自己的想法,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的想法。
所有的一切都在自己頭部與身體分離的瞬間被改變。
雖然他自己從來沒有表現過,但是毫無疑問,每個人都是自己的主角,無論承不承認,這一點都不會改變。
錢倉一當時也有一些類似的想法,直到他的頭和那些已經放置了無窮久的頭顱混在一起的時候,他才真正感受到什麼叫做無力。
猶豫半晌,錢倉一嘆了口氣,然後雙手捂住自己的臉。
「時空逆流這麼難嗎?這電影才剛開始啊……」他的聲音在機艙內迴響,有氣無力。
「你還想欺騙自己到什麼時候?」智多星突然出聲質問。
「別說。」錢倉一鬆開手,深吸一口氣,「我已經知道了,你不用再說了。」
「那你自己說。」智多星嘴角帶著微笑。
聽到這句話,錢倉一雙手撐著自己的膝蓋,嘴張開了幾次,可話依然沒有說出口。
當時所有的細節都在腦海中浮現,接著一切開始倒轉,就好像正在倒著播放的影片一樣,最後停留在了何方島四人登上長台階的那一刻。
「當時,你看見我拿著急救噴霧沒有馬上使用,所以你當時很擔心,你心中充滿懷疑,你認為我不會救你。」智多星開始開口了。
錢倉一眼神一凜,伸出手,可手卻在智多星身體中間穿了過去。
這一刻,他知道自己已經無法阻止,當然,心中一直擔心的事情也終於釋懷。
朝陽升起,金色的波浪從縫隙開始慢慢鑽入直升機當中。
「急救噴霧能夠使用三次,你認為最好的分配是你用兩次,我用一次。」智多星繼續說,錢倉一坐回座位上靜靜地聽。
「最後的結果是我將急救噴霧全部用在了你身上,然後我帶著滿身的傷將無頭屍體引開,死在了插滿頭顱的道路上,靈魂與月神進行交易,成為了他的信徒。」智多星說到這裡頓了頓,「你呢?你和寧靜沿著另外一條旋轉階梯去往了月神的觀望台,然後……你死了。」
「對你來說,那三次急救噴霧有任何作用嗎?除了讓你更快去送死之外。」智多星的聲音不急不緩。
錢倉一沒有開口,只是低著頭,看著逐漸被金色波浪侵蝕的地板。
「如果你當時疑心不那麼重,讓我有充足的理由為自己使用一次急救噴霧,也許,一切都會完全不同。」智多星將眼鏡戴上,「沒錯,是你……害死了我!」
聽到這句話,錢倉一長嘆一口氣,身子不自覺地抖了抖。
「這就是誅心吧?」錢倉一轉頭看著智多星,「沒錯,是我……害死了你。即使是隱藏自己真實演員評級的寧靜,都不是造成你死亡的直接原因,雖然一直讓其餘的演員為她承擔應擔的責任非常無恥,但她依然貢獻出了自己的急救噴霧,這一點無可指責。」
「在上一部電影的最後,那名演員和我說了一些自己救人的想法,當時我聯想到了你的身上,其實,雖然沒有明說,但當時的你恐怕已經非常絕望,你希望自己能有一個相對來說比較絢麗的死亡。」
「你希望擁有一個『我已經盡力了』的死亡,而你所肩負的信念,也不會再有責怪你的理由,縱使算不上問心無愧,但也稱得上是無悔。我仔細想過,你的理念其實一點也不現實,太過理想化,如果真的想要實現,至少得更加了解將我們拉入地獄電影的東西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