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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隊,是否需要封鎖整棟大廈?」下屬又問了一句。
「太遲了,立即調取鐵道新村範圍內的全部公交站和主要路口監控視頻,安排人手分析追查。另外,執行逐戶搜索任務的隊伍可以收隊撤退了……」
「收隊?程隊,需要先請示一下領導嗎?」
汪冬麟畢竟是個重點逃犯,出動了上百警力卻一無所獲,灰溜溜地收隊,實在有點難堪。
「收隊,這是命令!我現在親自回局裡一趟匯報工作。」程拓咬咬牙,事態發展終於還是失去了控制。
路天峰,你溜得可真夠快的。
7
汪冬麟的回憶(一)
我第一次被稱為「別人家的孩子」,是在不到五歲的時候。
應該是春節吧,父親帶著我去他的同事李叔叔家拜年,而我們進門的時候,李叔叔恰好在教他六歲的兒子下西洋棋。我對那些黑白分明、造型精緻的立體棋子愛不釋手,當作玩具一樣緊緊攥在手裡,不肯放下。於是李叔叔就哈哈大笑著說,我們一起學棋吧。
兩小時後,剛剛學完基本規則的我,將李叔叔的兒子殺了個片甲不留。
李叔叔笑著摸著我的頭,說,看人家汪冬麟的悟性多高啊,真是天才,估計再過三五年,就能下贏李叔叔咯!
現在回想起來,李叔叔的笑容有點尷尬。
李叔叔說對了一半,我確實是西洋棋方面的天才,在這片黑白縱橫的戰場上,我總能發現同齡人無法理解的取勝方法;而他也說錯了一半,在我正式學棋七個月之後,我就擊敗了他。
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李叔叔只是個入門水平的愛好者而已。
在父親的支持下,我有幸師從全省西洋棋冠軍,每周上三次私人指導課,風雨不改,棋藝自然突飛猛進。在小學一年級,也就是七歲的時候,我贏得了第一個比賽冠軍——市少年宮挑戰賽,一到三年級組別,我以全勝戰績輕鬆奪冠。
我成了越來越多人口中的「別人家的孩子」,而我也以此為榮。
當然,我還有一個羨煞旁人幸福美滿的家庭。我的父親是一名外科醫生,手術水平高超,被稱為醫院的「四大名刀」之一。他平日的工作壓力很大,遇上大手術的時候甚至需要在手術室里連續工作十幾個小時。但即使是這樣,他仍然將自己的全部休息時間拿出來,陪我下棋,陪我聊天,聽我說各種幼稚的故事,從來不會以忙或者累為藉口敷衍我。
我的母親則是音樂學院的鋼琴老師,她長得很美,看上去遠比實際年齡年輕,我很感謝自己能遺傳到母親的外貌。在我的印象中,母親一直是婉約溫柔的,她默默地打理好家中的大小雜務,將屋子收拾得井井有條,每天燒一桌美味可口的飯菜。因為母親有寒暑兩個假期,而父親卻難得有長假,所以我記憶中童年的每一次出遠門旅行,都是母親一個人帶著我。
從小學開始,直到初中、高中,我一直就讀於全是最好的學校,而我的學習成績也穩定在全年級前十名。久而久之,在我身邊的朋友之中甚至誕生了一個都市怪談式的傳言,說假如我的考試成績跌出全級前十,那麼我們學校就會死掉一名學生。
少年就是那麼幼稚和無知,真是可笑至極,我怎麼可能考不到全級前十呢?課本上的那些知識,對我而言實在是太簡單了,一點挑戰性都沒有。
真正能讓我感到興奮的,是西洋棋賽場上瞬息萬變的戰局。我並不想當一名職業棋手,但我非常享受勝利的感覺,於是我不斷地報名參加各級別的比賽,期待有一天能成為全國冠軍。
十一歲的時候,我在全市青少年比賽中奪冠,並獲得了代表D城參加全國大賽的資格。在次年舉辦的全國大賽上,我一路過關斬將,連續淘汰多位年齡比我大的棋手,殺進四強。那時候我還憧憬著自己能夠再贏兩場,拿下冠軍,從此一鳴驚人,沒料到在三番棋的半決賽中,卻遭遇了一場慘敗,我的對手似乎沒費多少力氣,就直落兩盤將我徹底擊敗。
我們的棋藝不在同一個層面上。
接下來,我又親眼看見淘汰我的那位棋手,在決賽的五番棋中以零比三慘敗,全程幾乎沒有任何還手之力。最終,冠軍是一位十五歲的男生,他在比賽的過程中表現得非常輕鬆,看上去他來跟我們下棋,就像玩過家家一樣。
後來我才知道,奪冠的男生是在職業棋手的選拔賽中被淘汰下來的,難怪來參加業餘比賽會顯得那麼輕鬆。但我也看到了,自己跟真正職業棋手之間,到底存在多大的差距。
那是我第一次懷疑自己並不是天之驕子。
接下來,我放棄了挑戰職業棋手的幻想,沉迷於在網絡對戰平台之中「虐菜」。我發現自己喜歡的原來不是西洋棋,只是勝利的感覺。
當然了,在學校裡頭,我依然可以輕易地找到屬於我的優越感。到了高中階段,我把原本分配給學棋的時間全部調配到讀書上面,因此成績更加穩定了,大部分的考試中我都穩居全級前三,老師們都說,我的能力足以考上國內任何一所重點高校。
但到了高三報志願的時候,我退縮了,我選擇留在D城,接受D城大學的保送生名額。因為我害怕,害怕失敗,害怕去了頂尖名校之後,我會再次品嘗到那種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