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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濤心疼地看了看自己的鞋子說:“老秦,你不是號稱喜歡下雨天出現場嗎?不是說涼快嗎?我看這個現場,就是淹不死你,也得淋死你。”
“淋死怎麼死?”我一邊在車裡找塑料鞋套,一邊說,“沒這種死法。”
突然,我們的車門被人從外面打開了,車外的雨聲更大了,甚至近在咫尺都聽不清對方說的話。
打開車門的是一個穿著警用雨衣的人,連體帽的帽檐壓得低低的,雨水從帽檐的邊沿滴落下來,遮住了此人的面貌。我低頭仔細一看,原來是彬源市公安局的法醫室主任陶俊。陶法醫雙手拎著兩個大塑膠袋,腋下還夾著一個黑包。
“秦科長、林科長。”陶法醫把上半身探進車裡說,“這是雨衣和膠鞋,你們換上吧。”
林濤像是遇見了救星,一把拿過塑膠袋,換下自己心愛的皮鞋,說:“老秦,能不能向師父匯報一下,給我們也配備一些雨天勘查的裝備?”
我無奈地搖搖頭,和大家一起穿好雨衣和膠鞋,走下車去。
車下原來比看到的情況更糟糕,現場的黃泥地很鬆散,我們不僅一步一滑,而且一步一陷。現場案發的那個鐵箱子距離我們所在的警戒帶邊其實只有一百多米,但是我們卻走了五六分鐘才走到。
派出所民警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了大塊的雨布,搭成了一個大帳篷,把鐵箱子和鐵箱子旁邊的土地都給保護了起來。我們幾個人鑽進了帳篷,林濤首先趴在了地上,我知道他的職業習慣就是首先對現場地面進行觀察。這樣的泥巴地,是最容易留下立體足跡的。
“行了吧。”我一把把林濤拽了起來,指了指箱子裡,說,“你看看那屍體,陳年舊案了。”
“哦。”林濤探頭看了看屍體,又開始研究起鐵箱的大門了。
屍體的身高應該不高,屍長只有一米五幾。他呈現坐姿,靠在鐵箱子的一側。全身只穿了一條男式的內褲和一條男式大褲衩,沒有鞋子。雖然屍體的毛髮已經脫落了,屍體也高度萎縮了,但是還是能看得出,這是一具男屍。全身皮膚都呈灰褐色和黃褐色,像樹皮一樣乾枯、萎縮,裹在屍體外面。整個屍體顯得非常乾枯瘦小,那屍體的大腿最粗的部分,大概只有正常人的手腕粗細。死者仰面朝天,下頜張開著,露出黑洞洞的口腔。既然是一個一米五幾的男性,結合他的腳長以及隱約可辨的面容,死者是一個小孩子的可能性會比較大。
這個場景在電影《木乃伊》里經常看到。
“現場就是這麼簡單。”趙關強局長此時也鑽進了帳篷,說,“這裡在一個月前還是一個算是比較繁華的小鎮。政府的征地令下來後,迅速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此時已經是一個殘破的空場地了。”
“繁華?”林濤說,“你看,原來是繁華的,不可能藏屍啊,肯定是在一個月之內移動屍體到這裡來的!地面還是要看啊。”
說完,林濤又趴在了地上。
我再次把林濤拽起來說:“你看看那屍體,屍體旁邊的輪廓痕跡,顯然是坐在鐵箱子裡存放了很久,才會留下那樣的痕跡。”
屍體上覆蓋了很多灰,屍體周圍有一圈灰塵的輪廓。說明這具屍體放置在這裡,保持坐姿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並不是一個月內移屍至此的狀況。
“哦。”林濤又看了眼屍體,繼續看鐵箱門。
“我看過一個美劇,好像在醫學院被福馬林浸泡的屍體,就是這種乾枯的黃褐色的樣子。”程子硯躲在韓亮的身後說,“看起來挺嚇人的。”
“巨人觀、屍蠟化那麼嚇人、那麼臭,你都不怕,這乾屍你還怕?乾屍沒味道好嗎?”大寶嬉笑道。
“那叫氣味,不叫味道。”我戴上手套,捏了捏屍體的胳膊,說,“福馬林泡的屍體標本和乾屍是有區別的。這一具,確實是乾屍。”
“嘿,好在是乾屍,我最怕福馬林泡的屍體了。”大寶說,“在醫學院,我上解剖課最認真了,每次操作課都是我離屍體最近。現在吧,我的面部表情不豐富,都不太會笑,就是因為被福馬林熏的。”
我和韓亮哈哈大笑起來,林濤、陳詩羽和程子硯則一臉蒙。
我突然感覺不妥,左右看看,還好沒有圍觀群眾能看到帳篷里,放心地解釋說:“哦,大寶說了個冷笑話而已。福馬林是可以固定軟組織的液體,而且有揮發性。大寶,按你這麼說,病理科的醫生都不會笑嘍?”
“乾屍?我們以前是不是沒見過?和屍體標本有什麼區別嗎?”程子硯很好學,對從來沒有見到過的乾屍雖然害怕,但還是很好奇。所以,她繼續躲在韓亮的身後一邊看一邊問。
“屍體標本有福馬林的氣味,而且濕漉漉的。但是乾屍則不同了,你看,這屍體全身嚴重脫水、乾燥、萎縮才會成這樣。”我頓了頓,繼續科普道,“晚期屍體現象會分為毀壞型屍體現象和保存型屍體現象,我們最為常見的是毀壞型屍體現象,比如,屍體腐敗到巨人觀再到白骨化,又或是發霉的屍體,叫作霉屍。保存型屍體現象主要有四種,我們至少見過兩種了,就是屍蠟化和泥炭鞣屍。”
“啊,泥炭鞣屍就是上次龍番市濕地公園的那個。”程子硯怯生生地說。
我點點頭說:“還有兩種屍體現象比較少見,至少在我們長江中下游地區很少見,就是乾屍和浸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