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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邊土地甚至開始龜裂起來,“喀拉拉”延伸到古剎腳下。
脖頸手腕膝蓋間有細密痛楚,極其尖銳如同倒鉤耙在裡頭,不停撕開癒合,撕開癒合。
頭頂的天有些變了色,閃電如虬盤結在上,烏雲濃重不住往這頭湧來,我閉上眼睛。
突然,一切收聲,靜止不動。
我睜開眼,停下印伽最後一個手勢,耳邊也隨著傳來一聲細微的破裂聲。
隨即破裂聲越來越大,越來越響,最終滾雪球一樣轟隆隆起來。
古剎歪斜,裂了個豁口。成了!我抹了把流得洶湧的鼻血便朝那頭跌跌撞撞跑過去。
迦葉告知,古剎建成至今,也只得一個螭吻被送進去。
可見老閨秀真是老了心腸要置阿玉於死地。
豁口裡似乎有個緋紅影子靜靜伏在那處,一動不動。
我跑進去時,古剎又開始轟隆隆響了起來,有逐漸收合趨勢。我蹲下身,將那人四仰八叉翻過來,果然是阿玉沒錯,薄削唇邊流了一綹血污,胸前那隻羽箭的傷口猶在,喜服上破了個大口子,禍水美眸也閉得緊緊,鬍子拉碴。我慶幸之餘嘆息,這對他素日潔癖成性的習慣該是多大一個打擊,也得虧是暈過去自個兒沒發現。
我扯住他雙手,將他整個身子撂在自己身上,一步步踏出古剎。
離開之際,古剎轟鳴一聲重又端端正正立好於原地,聲音徹底靜止時,我仰頭吐出一口污血。
身子裡如有閃電劈過,焦痛無比,瞬間變作毫無力氣,我往前一撲,成了個惡狗吃屎狀。我惦念著阿玉,緊緊背住他,他卻還是跌開了我身邊。
想爬過去時,我眼裡驀然酸熱無比,我當是眼淚,轉手一摸,再看卻是一手猩紅。耳朵也開始癢了起來,我拿手背去蹭,又蹭得半掌鐵鏽氣息濃郁,還是血。
迦葉果然沒說錯麼,換得一次古剎開啟,我要一身消弭。
我試著撐手,還是沒力氣爬起來,眼中開始漫上血紅,晃了整個視野。
阿玉躺在我身前不遠,還是靜靜伏著的模樣,漂亮臉蛋這下又染了一層灰。
“阿玉……”我嗬嗬了幾聲,喉中儘是腥咸,眼中血紅襯著他身上喜服的緋紅,如同一片荒蕪。
張口也發不出聲音來,可我想問,最後他是不是知道,他喜歡的人是我了,是夜兮白了。
我喜歡你。
我一直喜歡你,即使現在沒有曾經記憶,還是喜歡你。
滿目紅斑終於逐漸變黑……
第8章 終章 慶餘年
我生在卷幽山一處寬敞頂面的懸崖邊,面朝旭日東升,足下踩千尺萬丈風雲,乃一株養足光華又百伶百俐的小蘭草。
好處是四周靈氣盡數被我納了,壞處是我目所能及有且僅有我自個兒這麼一株伶仃小草,連個伴也無。
不過有個漂亮的話癆成日來澆水。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你這輩子是我在守著,等哪日脫胎化成了人形,自然也就是我的人了。”
那人又來了,磨磨唧唧拎了一把小米灑在我身邊,有彩翼鳥落下,捉對兒廝殺開始搶食,少頃我原本乾乾淨淨的身側土地便落了好多漂亮羽毛。待鳥兒吃完飛開,那人把羽毛撿起來,笑得油頭滑面,“這毛兒長,到時候給你做個漂亮蒲扇等夏日裡納涼用。”
那人長得好看,眼是眼鼻是鼻的。
可他成日與我絮絮叨叨些我全然不懂的話,真是白瞎了漂亮話兒一籮筐,做學問做到了一株草身上。
頭頂有清涼雨露灌下,他一手掌著陽光朝我身上引來,笑容燦爛,“小白乖,快長快長,都七八百年了,除卻蟲子蛀葉子綠,連個腿毛兒都沒見化出來。”
一會兒他又從地上拾根我落下的草莖叼在嘴裡,躺在我身側曬太陽,還不住咕噥,“文劫舞難把西海打理得很好,我也不必回去,早先找上九重天老頭子讓他削了我龍骨。”
他又轉過頭,深情款款,“哎,從此我這麼個山野散仙就好陪著你一生一世啦。”
我簌簌抖動,甚想跌一地雞皮疙瘩。
他閉眼之前,又伸手來摸摸我的葉子,“小白,幸得當日迦葉顧念舊情救了你我一命……他……哎,原是我糊塗這麼久,凡間你舍了半盞血救我時,我才知道你是誰。”
而後他似乎輕聲道了句對不起,那話音太淺,散在了風裡飄出去。
他閉著眼睛睡著了,我忽然很想伸手摸摸他的臉,平日瞧上去就是細滑細滑,甚可口的模樣,不知摸上去手感如何。
結果真有一隻白白嫩嫩的小手摸上了他的臉。
他卷翹睫毛抖抖,便睜了開來,眸色登時深了起來,“小白……”
我猶自呆坐著看著自己這副突然變成娃娃一樣的身子,不知發生了甚麼事。
這他姥姥到底是集天地靈氣修成了個草精還是成草仙?
五根手指頭細細白白,十分軟和,看上去很好吃的樣子。
我張口還未來得及咬下去,卻被那人擁進了懷裡。
我眨巴眨巴眼珠子,瞧著他漂亮眉眼擰成一團,眼眶紅通通瞧著我。
於是我很煞風景的說了句,“有吃的麼……”他身上原來這麼香,有股甜味兒,想湊上去舔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