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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張了張嘴,納下糖糕,囫圇著嚼,一邊同他說,“你也吃…”
阿玉皺皺眉,嘟囔著嘴,“我不愛甜的,你知道。”
又取了他盛車厘子的小錦囊,捏了一粒出來放進嘴裡嚼,又捏了一粒放進我還滿是糖糕的嘴裡,我頓時苦巴了一張臉。
酸酸甜甜,終於濾出了那枚小果核,同他一起“噗”地一聲吐出來,嘴邊掛著糖漬糕渣,他也嘴邊殷紅,我們又“哈哈”的笑。
阿玉又重牽起了我的手,“咱們去騎龍魚。”
“好。”
他捏了個訣,衣袂翻轉間,便將我帶出了長生城。
乘在龍魚上,柔軟深藍的海水呼嚕嚕地穿身而過,廣袤西海里,龍魚長長的鬍鬚飄逸,阿玉的紅裳在珊瑚間穿梭,他摟住我的小身子,滿意的笑了,他說,“等你大了些,便帶你出海,見日出日落,雲漲雲消。”
因為希冀太過微渺,於阿玉而言可能早已忘卻,在我而言卻是深切承諾,所以後來我讓冬寒帶我出海。
心裡都是滿得快要溢出來的回憶,所以我要苦中作樂,如果能把心裡填滿其他雜事,那麼眷戀便能短暫消失一陣子,終至無跡可尋罷。
我瞥眼左望,是高高的書架,空曠的大殿裡只有書架包圍,時間已經過了許久,還是一直沒人來,我便開始關注起了頌禪殿裡擺得滿滿都是的書經古籍。
頌禪殿裡堆得高高的經史子集、天經倫冊中,並沒有白無常曾經所說的龍陽密戲,又或者凡間野史,可到底還是被我尋到了個有趣得緊的物事,似乎是凡人的法術一類,能改頭換面,易者改變,容者容貌,修易面容,稱為《玉面經》,似乎還有史可考。
當下我便打定了主意,既然阿玉讓我在此呆上兩百年,我便也下下狠心,學那麼一技之長不累心,絕技壓身不勞神。而且,既然我不會仙法不會幻化,便只能學著凡人法子來蒙蒙阿玉。
易容有膏膜一道,蟲蠱一道,削麵一道,金針針刺一道。
小草爺我瞧著《玉面經》上關於每一道易容各自的圖,嚇嗆了好一會兒,抖索著直推了一排書架,雜亂紛繁的書櫃倒塌聲音勉強壓住了我心裡那滿滿地畏懼,直在那感嘆,凡人果真是個白日升仙的好料子,就著活生生的人臉便動了刀子用了蟲子,這等鐵石心腸,面對生死坦然無畏,果然是當神仙的胚。
膏膜一道又吹陰模又做面具的極其不省心,萬一遇了水還得捯飭半日,貼歪了就成了周二狗子王二麻子,翻過去。蟲蠱一道太過陰森,毛茸茸的蟲子自鼻孔里鑽進來吃麵骨可不是什麼好受的事,且我也沒地兒找蟲子,更別提養,於是舔了舔口水,將這幾頁翻過去。削麵一道便是劃開臉皮子,直接動刀子,太疼,我想想自己半夜對鏡割臉便心中焦慮不堪,罷了罷了,再翻過去。
最後只剩金針刺穴這一道了,瞧上去倒是比前幾樣好用得多,便興沖沖地找了給我送膳食的小仙娥,讓她與我偷偷送了一套銀針與大面磨光的水鏡。
八極宮裡侍從效率甚高,不過半日時間便運了過來,小仙娥還樂呵呵地看著我,“小白大人這是終於尋著了樂子。”我朝她“嘿嘿”地笑,有了器具,我的偉大希冀便成功了一半。之後爛木姥姥不開花的苦中作樂里,我將自己一張臉扎得樂此不疲。
取銀針寸爾,依法刺於腦前各自穴位。刺陽白穴改額寬厚薄,刺印堂穴改鼻樑塌挺,刺攢竹穴易眼眸大小,刺承泣穴易瞳孔有神,刺迎香穴易耳招風。看到最後我仔細瞧了有兩個穴位似乎格外重要。
督脈風府,膽經風池,啞門內眥,須得極其小心,一朝手誤,輕則半身癱瘓,重則立時殞命,所以我取硃砂極其認真地畫了三個大紅圈,隨後又想想自己好歹是個天生仙胎,該不會有這些個紕漏,便又將三個大紅圈塗成了三團亂麻。
心一橫,取了三根長長的銀針,探手摸到小腦袋側邊髮際邊緣有一個凹窩,將第一根銀針慢慢推至脖子後的硬筋,枕骨,一下便頂到了自己的風池穴,乍一頂到還有些疼,不過片刻我又志得意滿了起來。
順帶誇了自己一句,好伶俐的蘭草童子。隨後便如法炮製,對著鏡子將另外兩根硬生生戳進了風府同啞門穴。
這三根銀針同著三個穴位回報我的,是癱瘓了整整三十年五感全失,四肢僵硬,口不能言,耳不能聽。同個木偶一般,一坐便是這禁足時日的十之一二。
小仙娥嚇得屁滾尿流,以為我當場就這麼坐化了,若是她將我餵死了,可算是個大罪名,便整整二十九年不敢同阿玉稟報,更妙哉的是,文劫舞難這段時間也巧合地將我忘得乾乾淨淨,恁是一步也沒踏足頌禪殿。
最後還是阿玉終於想起還有夜兮白這麼個人,偷著來瞅我時,才發現了這麼個破事兒。
我攤著身子被阿玉抱在暖泉里泡了個七日七夜,無知無覺。喉嚨耳朵終於活絡了過來時,卻是阿玉冷著眼看我,扔下我腦中□□的三根銀針,“不成想,你卻能對自己這麼下得了狠心,我倒是輕看了你。只是小白,這博人同情的法子不是這麼來的的,可憐也不是這麼裝的。”
琥珀色的小海螺還輕輕系在我的脖頸間,溫潤精緻,小妖精凝結的法力裡頭,只有我一個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