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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自然。”
“還有一隻長得同豬相類的胖狼崽,它有個慫名兒叫白當,煩請桑公子也別將它帶回西海,留它在我身邊聊以打發餘下時光,如何?。”
“隨你樂意。”桑問頭也不抬。
我低下頭不再作聲,說這麼一大撂,我驟然心中空落,想起片刻間這一番話,譬如交代身後事。
“明日我帶你去見舟罷。”桑問忽然開口,嗓音聽不出任何情緒。
我抬眼瞥他,燈光明滅下,桑問手中再次持起匕首劃破文劫傷口放血,殷紅灑落,他臉上專注又妖嬈神色是我今日將來都斷斷比不上。
一連兩日,桑問依舊致力於刀鋒比劃,孜孜不倦,真有不將文劫一身血放空不罷休的氣勢。我則安生當瘸子養心養神,一面等他何時再帶我去見樓熙。
直至桑問遞過一碗猶有餘溫的血液與我。
我呆呆端過,他輕巧道,“文劫大抵今日夜裡就能醒來。兮白,喏,將它喝了,對你有好處,莫浪費了。”
我盯著手中瓷碗裡殷紅觸目,濃重鐵鏽氣撲面而來。嘖嘖,這仙人血也不見得如何香氣四溢又或者長相不同嘛。
桑問見我錯愕,又正色解釋,“文劫寶血,醫死人肉白骨,雖不能根治了你腿上龍蛟血纏的傷痛,卻也好歹能讓你重新站起來走上那麼一段日子。”
我抬眼看著一旁小榻上安靜昏迷的文劫,壓著嗓子道,“你倒是百伶百俐,一邊為他放血,一邊又將放出的血偷偷盛了來醫我。”
桑問嬌嬌一笑,如同女子分外妖氣,又挑起手指,“我自然是百伶百俐,你也趕緊喝了這寶血,可是本公子難得自文劫傷口收集出來吶。”
“我寧願一直是個瘸子,況且這疼也是一時,以前又不是沒疼過。”我將那碗血置在案几上,一臉顯見嫌棄,叫我喝生血,還不如讓文劫再拍我一臉口水。
桑問卻不依,“那你還想不想去見舟?想不想救他?”
我不假思索點頭,“那是自然想。”
桑問又將血碗推過來,“那就喝了它。”
我又推過去一寸,“不喝。”
桑問隔案幾屈指過來敲了敲我額頭,“不喝到時候取心頭血會疼死你。”他幾時學得這麼疼惜於我?
我再將我推倒他面前,“我還是寧願疼死,要麼你替我喝了罷。”
桑問再將碗捧起,站起身來作勢嘆口氣,“那我去將它倒了,反正你也不想見舟。”
我趕忙拉住桑問手,“啥?”
桑問反身無奈道,“你總得站起來瞧舟罷,你既然不喝,那便是不願意去。我可不想時時背著你,可憐本公子一身細皮嫩肉。”
我眼疾手快奪過桑問手中血碗,老下心腸吞了口口水,仰起脖頸將之視作毒藥一飲而盡。
咸腥哽喉,碗底甚至有血凝結成團,如同要吐出去的一口老痰又活生生被人嚇得咽進來一般,這他姥姥的真是噁心狠了去了。
我放下碗,抹去唇邊血漬,“咱們什麼時候動身?”
桑問眉開眼笑,撫掌重新坐下,“稍等片刻,你腿腳有了知覺咱們就能動身了。”
文劫寶血果真有奇效,才不過一炷香時節,我腿上便開始有了知覺,繼而麻熱起來。
原本哼著小調的桑問見狀,起身撫平衣裳,嗓音悠揚,“有知覺了?既如此,那咱們便動身罷。”
他令隨船小廝照看好文劫,便攙起我上了渡頭的馬車。原來桑問才是老狐狸,他一直早作計較,連我種種行動都算在心裡。
馬車顛簸,再下車依舊是樓熙當時帶我來的別院莊園。
兩人沒從正門進,倒是偷偷摸摸爬上了原先我住的院子那片牆頭,我腿腳不便,蹬得極慢,沒少遭桑問那廝白眼。
終於蹬上去,我也如願以償見到了幾日不見的樓熙。
他整個人都似沒骨頭懶懶靠在院中搖椅上,下巴起了一圈胡茬,眼神恍惚,瑰麗紫衣明艷張揚,他倒是一如既往穿得招眼,不過想必也沒甚麼人瞧。樓熙懷中抱著幾日不見身子卻粗壯許多的白當,白當依舊好吃懶做,四爪攤屍趴在樓熙身上,皮毛養得油光水滑。
樓熙口中一直念念有詞,瞧口型倒是十分像念“小白”二字。
桑問在我旁邊輕聲道,“他現在腦中全然分不清現實,記憶徹底混淆紊亂,便是你下去,也不見得能認出你來。”
我不信,又蹬下牆去,跑回正門前自顧襲門而入,半瘸著腿嘻嘻笑笑踏進我前半月住的院子裡,對著躺椅上的紫衣公美人喊了聲,“阿熙。”
白當“嗷嗚”一聲跳下樓熙身上,撒爪跑到我身邊蹭褲管兒,樓熙卻兀自皺了皺眉頭,後知後覺轉過頭來,瞧著我一臉疑惑,“你是?”
我瞬間覺得方才吞下那碗血的腥氣又湧上喉頭,哽得我半句聲也做不得,心中後悔不迭,早該聽桑問的話不是。
樓熙卻已經站起身來,“你是來做甚麼的?怎麼闖進我院子來了?”
我伸手想抱過白當,這小崽子卻沉得我再也抱不住,只得繼續任由它在腳邊舔來舔去。
樓熙臉上十分謹慎,叫了幾聲白當卻不被小崽子應之後,徑直來我身邊抱起狼崽。見我不應他話,他便冷聲開口,“若是沒有要緊事,煩請這位兄台早些離了我這私人院落得好,否則外頭小廝們也不是吃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