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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聞言,捂嘴“咯咯”笑了一聲,譬如銀鈴搖響。
我看著出聲的那男人,他面上沒有一星半點動容的表情,不過長得倒是貌美得很。
“阿玉,這些都是你的家人麼?”我用小胖手撓了撓他的頭髮,柔順光滑。
他聽完我這句卻沒頭沒腦的話笑了。
“恩。”
他好看的雙眼裡亮晶晶的,似乎有水漬,眼眶透紅。不禁想起當時我仍在地府,黑白無常閒時替我澆水時,也說過的幾個段子。
便是每逢美人垂淚,必定有位少年英雄在旁,替她抹去眼淚,然後情意深深的同她說幾句好聽的話,那美人便感動得立馬不哭,投入英雄懷抱。
此時此刻此番場景,便忽然令我想起當年的這一段,雖則我不大算這英雄,可好歹是個少年,而阿玉雖則不是個女子,卻也美得叫人肉緊。
於是乎,我便清了清聲,想了想當時黑無常說的話,便開了口,“阿玉,別哭,我來疼你。”
他似乎正準備開口說第二句,卻登時被我這一句話搶先,不由停下。望著我,一臉神情怪異扭曲。底下一大片人里更是登時極其安靜,甚至連方才還時有時無的呼吸聲都沒了。
哦呀,那段子裡難不成說錯了?又或許讓阿玉感動的方法同凡人不同?
對了!定是在卞城王宮底下壓久了,腦子壓壞了。可這美人扭曲的臉,我看來也是美得緊的。
阿玉怪異的看了我一眼,便轉過了頭,要說的話出口成了咳嗽,咳嗽完仍舊在笑,輕佻豪邁,抱著我的雙手也震得狠狠。
我一頭霧水,兼莫名其妙,莫不是今日再見故人興奮得緊,患了癔症?甚至怕他笑岔了氣,還替他撫了撫。順手比了比我同他的手。
阿玉的手白淨又細緻,絲毫不像黑無常說的那些話,比如殺人的人必定粗糙厚繭等。
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短小肥手,片刻,勉強得了個白白胖胖的結論便訕訕抬頭,假意看著四周。果然這男童與男子差異挺大。
底下那黑壓壓的一大群倒是安靜得很,這麼久也只有阿玉一個人的笑聲。他不累麼?
這時忽然發現剛才說了話的那個紫衣姐姐對我眨了眨眼睛,一臉意趣。想起她似乎是那文劫舞難裡頭的一個,我也擠眉弄眼,朝她回眨了眨。
頭頂上阿玉卻突然沒笑了。
我仰著頭看他,哪想他卻是突然成了一幅嚴肅得很的模樣,目中透寒,看著我,我登時渾身上下哆嗦了一把。只聽他慢悠悠道,“小夜子今日這麼說,那以後要說到做到,若是沒有做到,我便把你扔回地府去。”
我愣了,做到什麼?保護他麼?在地府阿玉不是殺了許多鬼兵鬼將麼,這麼厲害的人,想來不大需要他人保護罷。卻還是點了點頭,“好。”
如果有機會,我保護你,不讓你受傷,就同我在地府時一樣,是你帶我出來,你去哪,我便隨你去哪。
他滿意的笑了,眼中有睥睨之姿,轉眸看著我們面前那一大片烏壓壓的人頭,道,“今日便隨孤家一同殺回西海極殿中,孤家不死,你等必定封候拜將!”
這般血腥的話,他說起來仍舊如同清風蕩滌人心,連我都微微顫抖起來。
底下一大群被他蠱惑的不知妖魔鬼怪,已經開始山呼“吾王英武”。阿玉依舊抱著我,開始向前方疾行起來,直朝不遠處已經有些冒頭的巨大宮殿而去。
我猜想,阿玉約莫在他們面前,大抵是位身份很高,又很有氣勢的大人罷。
路途中,他還低下頭來作調笑狀,“小夜子,待我去挖了現下安坐在我位子上那頭蠢龍的眼珠子出來,送與你作為當我新‘家人’的禮物,好麼?”
他風輕雲淡的語氣,譬如今日他是要扛著鋤頭去挖一棵白菜,或者蘿蔔。
雖然不知道要發生什麼,不過我心裡莫名其妙又漏了一拍。
“我以後是阿玉的家人麼?”
他未曾遲疑,答道,“嗯。”當這麼個禍水美人的家人,真真是個不錯的差事。
“阿玉的家看上去很漂亮,也很大。”隨他疾速,入目所見,是巍峨的海底宮殿,宮殿極大,遠遠望去,似乎還不停穿梭著許多影子。他卻輕笑一聲,“小夜子,我以後會慢慢告訴你,愈漂亮的物事,愈有危險。”
唔?愈漂亮的愈有危險麼?那你呢?
周遭水波蕩漾,不似以往忘川河裡的煙霧寥寥,優柔婉轉,而是一片幽深沉暗,在我瞧來,卻也是很美。
枯舟玉,玉枯舟。
他停下了腳步,宮殿近在眼前,我瞧去,原來我方才所見的細小影子,卻原來都是手持長戟的魚人。阿玉的身後,方才那一大群黑壓壓的將士也停了腳步,那名喚作“文劫”的白面書生始終板著一副臉孔站在那兒,紫衣美人姐姐卻笑得吊兒郎當。
只是一雙眼珠子總瞧著我。我冷不丁打了個激靈。
阿玉也不言語,我總覺得,此時他便像一把脫了鞘的利劍,蟄伏不動,只等一擊,便要劈裂天地。
妖異禍水,又巍峨挺拔。
“殺。”我看著他開口,聲音不大,卻同魔咒一般,讓人身心沸騰。在我仍舊不知發生何事的這會子,白面書生同著紫衣美人,還有身後那一大片數也數不清的將士們,已經甩起武器,呼嘯著越過我們身邊,往前方宮殿殺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