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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池……青池!」央央下意識喊他。
而就在此刻,已經遍身不見一塊好肉的郁青池微微側過臉來,他的眼皮早被揭了去,右眼只餘下一顆猙獰的眼球嵌在眼眶中,搖搖欲墜般。央央的一聲輕呼,他好似聽到了,轉動著那顆白森森的眼球,看向了她。
那一瞬間,央央捂住嘴,失力癱在地上,滿臉淚水。
方才他微微側過頭來看向自己時,嘴唇微張,輕吐出一個字來。
他說:走。
他那傷痕累累的身影只顯示了片刻便就消失了,她看不見精怪,方才那刻顯身,或許只是他們之間至深至情的感應吧?
碎月城依舊安靜,上方依舊是雲海翻滾。
央央不由自主地朝青池的方向走了幾步,這時懷中的蜜糖突然扭了扭,似乎為了換個更舒服的姿勢,小腦袋朝央央的胸口又拱了拱——她突然清醒過來。
低頭,她看了孩子一眼,再抬頭望向碎月城,咬牙,轉身,抱著孩子繼續朝神廟跑去!
第十二章 魂隨
「嘎吱——」那扇破敗大門再度被人推開了。
走進來的年輕婦人頭髮散亂,一身泥濘。
神廟一如從前,帶著潮濕的塵土氣息。門窗老舊,牆壁斑駁,唯獨廟中那供奉著的純白神像纖塵不染,它微微低下頭來,目光溫柔地看著來人。
今夜即便是山嶺也是一片叫人心慌的死寂,沒有蛙叫,亦沒有蟲鳴——失去了精怪們的螢光嶺仿佛瞬間老去一般,喪失了那份叫人心安的氣息以及那股勃勃生氣。烏雲遮蓋了星月的光彩,周遭一片漆黑,使得央央只得靠著摸索前進。
央央跪下來,朝前慢慢爬著,直到手指觸碰到一角冰涼的石衣。心中頓感安心,她沿著那石像衣角滑坐下來。
「我該喚你做燭陰大神,還是青池?」全黑中,她突然如此低聲問道。
自然不會有人再來回答她的話了。
片刻過後,只聽央央又道,「或許,你還是燭陰大神……青池,只是你賜予我的神跡罷了。」
「燭陰大神,十幾年前,我迷路來此,許願回家,你便圓我的願,當時我還在想,這座這般靈驗的神廟為什麼會被人遺忘掉呢?」黑暗中,傳來央央斷斷續續的自語,突然,她無奈地輕笑一聲,「你讓它孤單了幾百年的時光,難道就是為了讓青池遇見我麼?」
「呵……我有什麼好的,我只不過是個山野丫頭罷了。一直以來的一切,都是青池在努力呀。」
「一直,都是我的夫君在努力呀……」
說到這裡,她轉身,將睡熟中的蜜糖輕輕放在石像腳下,而後雙膝跪地,將額頭重重地磕在滿是灰塵的地上,祈求道,「所以燭陰大神,這大概是我最後一次求你了……」已為人母的她輕輕拂過裹著孩子的小被子,展顏一笑,眼中卻滿是決絕堅定,道,「請大神,幫蜜糖再尋一對父母!郁青池他不是個好爹爹,他拋下我們娘倆了。而我,也不是好娘親……」說著,她又重重地朝神像磕頭,「我不能拋下夫君就這麼逃了!我總是要,為他做些什麼才好。」
他一人孤獨了幾百年的時光,她不能再讓他一個人了。無論是生是死,只要她能陪在他身邊便好。
只要不叫他再生孤單,便好。
下一瞬,奇蹟發生。
有光亮起,俯身下拜的央央突感眼角有光,她詫異地直起身子來,就見整個神廟都泛起了微微白光,而後,有無數金色嫩芽從神廟壁上抽出,帶著慵懶的姿態,緩緩地生長、抽枝、延展出柔嫩的金葉子,再是花苞……
那樣多的花蔓,帶著安撫人心的柔美光線,它們越積越多,將牆壁全全覆蓋住,好似一汪金色瀑布,那流水延展過牆角後繼而爬上了神像,或是在地上摸索著,在觸碰到蜜糖後,它們似有意識般,一株壁上花先是晃了晃帶著花蕊的枝頭,似乎是人歪著腦袋思考一樣,而後恍然大悟一般,歡快地朝裹著蜜糖的小被子下鑽去,千百根花蔓交接糾纏,竟然在蜜糖身下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搖籃,將他安全地包裹在其中。
央央吃驚地看著這一切。
金色充斥了她的眼睛,她眼見著無數藤蔓長出,爬滿了整個神廟,像是約好了似的一起生長,最後,是那些多如繁星、狀若薔薇的花朵在瞬時齊齊開放!
「謝燭陰大神大恩!」她的眼睛幾乎給花朵的光亮灼傷,她卻沒有感知似的,又是重重朝神像磕了幾個頭,而後站起來,看向自己那被花朵包裹的孩子,禁不住走上前去,輕輕握住他的小手。
「蜜糖,我的蜜糖……」做娘的此刻早已紅了眼眶,她俯身下去,輕輕在孩子額上印下一吻。
熟睡的孩子在此刻轉醒,一見自己的娘親,他吞吐著粉紅色的小舌頭,咯咯笑起來。
然而央央卻是鬆開了手,而後咬著牙,頭也不回地跑出神廟,朝山下的碎月城跑去!
孩子不明白娘親為什麼要突然離開,扁了扁嘴,傷心大哭起來。圍繞在他身邊不停晃著腦袋的壁上花似乎也急了,紛紛攏上去,扭著開滿花朵的枝條,似想安慰他——你的夫君正在拼命保護著一方土地,那麼你的孩子,就由我們這些微不足道的小小生靈來守護吧。
此刻山下的碎月城中,那本是聚在一起的白色祥氣此刻已經被打散開來,無數精怪被黑色吞噬,但活著的依舊不顧死活地往黑氣身上撞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