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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裡知道她的手指才觸到灼光,就見他陡然睜開了眼睛!
那雙眼睛竟不是平常見到的純黑,而是那日他喝退海浪時的湛藍,他嘶了一聲,像極了蛇叫。爾後在猝不及防中,小海被抵在了牆上,少年睜圓了眼睛,怒極了一般捏著孩子單薄的肩膀,那張秀氣至極的臉靠過去,爾後嘴巴一張,竟吐出了一條長長的紅色信子!
「世人……」那帶著蛇嘶鳴的聲音,夾雜著幾分仇恨、痛苦以及不甘,叫人聽來毛骨悚然。
若不是小海不會說話,此刻只怕她已經尖聲叫出來了。而就這時,灼光雙腳上的銀鈴環不動自響了幾聲,爾後便聽灼光悽厲地慘叫一聲,那微微散發著白光的銀環竟拖著他向後退去!
小海先是吃驚地看著灼光鬆開自己,爾後反應過來的她急忙上前,一把攥住了灼光的手!
溫暖的觸感自手上傳來,灼光的雙目陡然變回了黑色。
「灼光哥哥,你沒事吧?」
之前幾乎傷害了她,她卻瞬間忘卻,眼中滿滿都是對他的擔心——灼光自嘲地笑了笑,他看向女孩,伸手了揉了揉她的頭髮,「沒事。」
小海頓了頓,然後躊躇問道,「你……之前被其他人傷害過嗎?」
這個小丫頭片子,平素遲鈍得要死,有時卻又機敏得很。他抖了抖腳踝上的銀環說道,「我之前做了一些事情,我從來不覺得是錯了,可是有人認為我錯了。做錯了,便要受到懲罰,」灼光白了老天一眼,「而且還有一幫曾經和我一樣的傢伙被這些銀環困著,脫身不了。為了贖罪,便干起了幫助世人的行當,幫助一個世人,就能換取一個善果,當善果累積到一定數量的時候,我就能得到自由了。」
「這就是你幫助我的原因?」
「聰明,」說到這裡,灼光又恢復到不可一世的模樣,他抱著胳膊,「我們那裡啊,有許多和我一樣的人,身上的銀環越多,就代表著越厲害……」
「還有比你更厲害的人?」
小海的話讓灼光猛然想起陸離那張笑眯眯的臉來,「自然是有的,不過就只有一個……只是他嘛,因為最是厲害,所以被這銀環束縛得最是痛苦,他如今的力量,還不如我呢。」
「灼光哥哥,你做的那些你認為是對的事情,是不是因為你當時被人欺負了?」
灼光神情一頓,所以說這丫頭有時機敏得很呢,怎麼又將話題繞回來了?
小海喃喃道,「我知道許書生和白蛇的事情,是世人負了白蛇。」
「小丫頭,你懂什麼啊。」灼光轉移話題,「我餓了,有什麼熱的吃食沒有?」
小海聽了,便將一直放在榻邊的托盤往前推了推。那是一碗熱騰騰的白粥和一碟香噴噴的小魚乾。
這小丫頭,一早起來忙上忙下的,竟也沒忘了順便煮了早飯。
將手貼著碗壁,感受著那燙人的溫度。灼光閉著眼睛,很是享受地勾起嘴角,笑了起來。
——寒冷,是他最經受不了的東西。那被禁錮於冰中的寒冷,亦是囚禁他一生的夢魘。
方才他情緒失控,是因為夢到了自己再次置身冰牢里。
寒冷、孤獨、背叛以及那涼進血液里的怒意,是他在今後的修行里需要一一化去的心魔。
吃過早飯後,灼光和小海戴上斗笠去往海邊,才走到海邊,灼光卻突然停下腳步,他抬起頭來,眼望向遠方大堤處:在那裡,黑色長堤延伸到視野的盡頭,整齊而宏偉,將海水牢牢阻絕在外,沒有絲毫破損,甚至連裂痕都不見一絲!
這大堤,昨天不是被海水衝垮得一乾二淨了嗎?
「你怎麼了?」見灼光沒有動,小海上去拉住他的手道。
這個孩子,竟沒有感到絲毫異樣嗎?
「小海,你看那裡。」灼光指向海邊,「那是什麼?」
「海堤啊,」小海笑眯眯的,說得理所當然,「昨天你就在那裡碰見我的,你忘了?」
——自然是沒忘,將昨日的一切全全忘記的,應該是眼前這個小姑娘才對……
「那我們走吧。」灼光不動聲色,又往前走去。
阿嗚還等在海邊,感知到小海的氣息,從深海里浮了上來,它見著灼光還是一副懼怕的模樣,似乎做錯了什麼事情一般。
小海躍上魚背,向灼光招呼道,「灼光哥哥,你要不要隨我們一道出海?」
灼光答非所問道,「今日它便要走了吧?」
小海不知他什麼意思,但還是點點頭。
少年了然後轉身,一邊朝城內走去,一邊道,「啞巴,你若還想活命,便再留下一日來。」
語氣平淡,沒有一點威脅,但就在他話音剛落,身後便響起了阿嗚答應的聲音。
「真是的,又要收拾爛攤子了……」低低嘟囔一句,灼光離開了大堤。
——在明日之後,便將這整個白石城的人還給小海吧。
整整一個白日裡,灼光一人便在城中兜兜轉轉,沒有他人,他更是可以隨心所欲,隨便走進一家酒樓,提走一籠精緻的糕點,邊吃邊在街上逛盪著,左邊隨意翻動著綢緞莊的布匹,右邊鼓搗著古董鋪子裡要價不菲的瓶瓶罐罐。
待到太陽落山,灼光已經轉回了小海家中,點起了炭火,裹著被子等著小海回來。
遠遠的,他聞到一股子清涼的水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