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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更是感激,「道長說的是,道長說的是……」
又過了片刻,那男人疑惑道,「道長既然要將這妖孽帶走,可這鎮魔針是釘死在地上的……要將妖孽帶走著實是難辦啊!」遲疑片刻後,男人恍然大悟,又道,「瞧我這笨腦袋!釘死了四肢,拿柴刀砍斷了便是!道長你不介意吧?」
他最後聽到的聲音是什麼呢?是柴刀斬斷自己四肢骨頭的脆響?還是小七最後妥協一般的求饒聲?
骨頭被斬斷的那刻,劇痛狠狠刺激著他的大腦,周身宛若墜入地獄,動彈不得,叫喊不出。
與此同時,小七哭喊著,「爹爹,小七今後會乖乖聽話,小七再也不見他!放了他,別再傷害他……小七沒有受他蠱惑,今後也不會再記得他了……放了他,砍了他的手,他會死的,別死,別讓他死……」哭到最後,她的聲音已經沙啞如夜梟。
意識的最後,聽到聲音應該都不是這些……是道長與那男人的對話。
——「道長,你看我家七兒忘不了這妖孽,該怎麼辦?有沒有法子讓七兒永遠忘了這段記憶?」
他與小七那些美好的記憶。
星夜,燭光,笑聲,彼此許下不要離開的諾言,將會在此刻灰飛煙滅。
道長沉吟了片刻,映之最後聽到是那叫他絕望的一個字:「好。」
——不要世事變遷,不需滄海桑田。只是一個小小法訣,就能叫脆弱的世人忘卻曾經發誓要刻骨銘心的記憶。
那一刻,映之想著他還是喜歡世人的。
父母愛惜自己的孩子,道士以除魔衛道為己任,小七到最後都沒有背棄他……世人都是善良的吧?
錯的是自己,不應該妄自以一個精怪的身份接近世人。
第六章 丹爐
第二顆珍珠從掌中滑落,跌落在地上,啪的一聲,碎成萬千塵土。
老人低著頭,布滿皺紋的手緊緊握著最後一顆珍珠。
「我曾想去尋那奪走你記憶的道士,叫他還予你那段記憶。只不過……」陸離說著望了一眼門外灼灼天光,黯然道,「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大概,早死了罷。」
那最後一顆珍珠里,承載著映之在道士手中所受的苦難。
那段記憶,已沒了之前兩段的那般熱烈富有張力,七婆只感到炙熱,單一的炙熱。除了這種感覺,感官似乎被關閉了一般,不見天日,不能呼吸,甚至連呼喊都沒有一絲力氣。
——他被投入了丹爐中。
在這個狹小的里,哪裡都是燙的,叫人坐立不安,他的皮毛起火了,漂亮的棕色皮毛燃燒殆盡後灼燒到皮膚,發出滋啦滋啦的焦味來。他被燒掉了耳朵和一隻眼睛。他被燒成一塊炭的模樣,蜷縮在烈火中,奄奄一息。
丹爐中其他的精怪知曉了他的遭遇後,全是哈哈大笑地嘲笑他。
眾精怪皆是同他一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但是在死之前,能得些樂子也是不錯的。他們遊蕩在映之的身旁,用陰森森的口吻對他說道,「你這個傻子,對世人怎麼能付出真情?世人是三界裡最薄情的生靈,他們自私,膽小,為了自己,他們可以無所不用其極!」
「這浮生中,唯有世人會墮入餓鬼道和畜生道,足可以見他們是多麼自私自利了!」
「你聽過戲文嗎?那裡頭可有許多說著精怪和人的故事呢……其中有哪個是得了善果的?!」
「他們遇見咱們精怪,只會用桃木刺穿我們,然後投入這丹爐中,被火活活燒死,永世不得超生!」
那些帶著蔑意的話語在映之耳邊迴蕩著,猶如鑽入心中的小蟲,撓得他痛苦不堪。他用斷肢無力地揮了揮,想要趕走他們,卻只惹來他們更加肆意的嘲笑。
「不,小七不會背棄我……」他緊緊閉著眼睛,蜷縮在丹爐里不是太熱的角落中,那隻尚且完好的眼睛流出一滴晶瑩的淚來,只不過那淚水只出現了一瞬,就被火給燒乾了,只留下一道難看的淚痕。
他虛弱道,「即便她忘了我,我、我回去的時候,再認識她便是……」
精怪的生命那樣漫長,他完全有信心再讓她認識自己一次。她雖然忘卻了全部,但心性定是沒變,她肯定還是喜歡那些變幻無常的狐狸火。那時候,他只需提著燈,再一次敲響她的窗戶便是——如果,他還能回去的話。
「小七一直生著病,她沒有朋友,若沒有我陪伴著她,她會孤單的……」
「她說過,她害怕黑漆的夜晚,只要有我,她便不會再怕了……」
「她不是那些自私自利的世人,她很善良,很善良……」
在那等死的漫長時間裡,小狐狸在半睡半醒之間一直呢喃著什麼,沒有停歇,聲音卻也不大,不知過了多久,圍繞在他身邊的嘲笑聲漸漸小了下去……
小七在窗戶下種了海棠花樹,她說待樹長高了,他便可以順著樹地爬上去見她。他還曾答應過小七,在她病好之後,帶她到山嶺中去見自己的族群,參加那徹夜不眠的狐族酒宴……他要看著小七安平地長大……
——「你逃出去吧。」
寂靜中,突然有一個聲音如此認真地說道。映之知道,這是之前嘲笑他的精怪之一。
「到時候我們會積攢最後一點力氣,將這丹爐沖開一個小縫,你便乘機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