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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線穿過她半透明的身軀,落在容音的側臉上,光暈柔和。
岑鶴九看著她的眼神也很複雜,大概是很想動手鬥法教訓她,又覺得為了這種事鬥法實在配不上他高貴的身份。
僵了好半天,氣得不知道說什麼好,「容家祖訓是這樣教你的?一個怨氣難平的鬼,被你這麼輕巧地放出來?我算是知道為什麼會有那麼多怨鬼索命的故事冒出來了。」
容音輕輕巧巧地懟回去,「那她現在黑化了麼?」
岑鶴九更氣了,雙手叉著腰,「薛丁格的貓你沒看過?事實沒有發生之前,你知道結果會是百分之五十里的哪一個?你到底是在拿自己的命開玩笑,還是連其他所有普通人的命也不在乎?」
容音毫不心虛,腰板兒挺得比他都直,「我惜命如金,所以更愛惜自己的時間。明明可以一舉三得解決的事情為什麼要拖那麼久?如你所見,她不僅沒有變成厲鬼,而且怨氣也得到了淨化,解鈴還須繫鈴人,能夠由委託人自己去解決的事情,我沒有必要浪費多餘的精力插手。」
從剛才她逼問蘇小桃時,唐聆之的魂魄其實就已經站在了蘇小桃身後。她一言不發,靜靜地聽著蘇小桃的憤懣不平,反而流下了能夠淨化怨氣的眼淚。
實際上自從唐聆之走紅以來,由於各種原因,她和蘇小桃之間的關係反而越來越疏遠。明明是幾乎朝夕相處的兩個朋友,到了最後卻反而仿佛只剩下一層冰冷的關係——僅僅是經紀人或助理,和當紅明星的關係而已。
像這樣真情實感的話,哪怕是抱怨和不滿,她們也寧願藏在心裡,再也沒有向對方說過。這意味著從前的好友,終有一日藏起了自己的真心。
而容音也清楚,容家的天賦向來在於斬鬼,她拜託阿碧去解放唐聆之的魂魄,只能持續很短的時間,到時候如果情況真的失控,她也有辦法在唐聆之的怨氣衝破束縛之前將她重新逼回湖底。
只會斬鬼的風水師是不會對鬼物抱有憐憫的,她所算計的每一步都在掌控之內。而解救唐聆之和渡鬼的工作,要全部交給岑鶴九。
岑鶴九還在氣頭上,氣得急了反而冷靜下來,質問道:「要是我沒來,你打算怎麼辦?」
容音如實相對,「樓下面是水,今天沒結冰。要是唐聆之不打算幫忙,掉下去就掉下去咯,我會游泳。」
岑鶴九眉頭直往下壓,「我記得你小時候怕水。」
容音不置可否,「你都說了是小時候。」
岑鶴九默然。回想起幼年那件事情,他怎麼也想不到容音竟然真的會克服對水的恐懼。他以為,這陰影要在她心裡留一輩子。
看來在她消失的這十幾年中,他們是真的都變了。或許,還發生了很多無法預料的事情。
「剩下的事就交給你了。」容音說著往外走。
現在只需要把唐聆之的怨氣全部渡掉,就算容音留下來也幫不上什麼忙。
和岑鶴九擦肩而過時,容音聽見他問了一句話:「你怎麼能確信,唐聆之的怨氣能得到淨化?」
容音瞭然一笑:「女人之間的感情本就很複雜,三言兩語說不清。雖然你說我沒有人情味兒,但是在人性上面,我自認還是能夠知悉的。」
人性?
岑鶴九重複這兩個字,喉嚨幾次顫動,差點沒忍住把那句在心中鬱結很久的話問出來。但回過神來的時候容音已經走了出去。
岑鶴九把險些翻湧起來的情緒壓下去,慶幸自己剛才控制住了,頭一次反省自身。
也許有錯的不是阿碧。容音這個人,真的帶有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魔力,像她在面對邪祟時放出的氣場一般,明明如烈火般灼人,卻又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可若是萬一真的踏進她的領地,再回過神,說不定連骨頭都被燒成了灰。
處理好佳盛小區的事情後,岑鶴九帶著阿碧返回忘慮閣。
一推門,並沒有看到預想中的身影。
一連下了好久的雨已經停了,天色也漸漸放晴,慎鑒正在院子裡打理他栽種的幾棵藥材,見岑鶴九問詢的目光,忍不住打趣道:「音音直接回家了。怎麼,要不再把她叫回來?」
岑鶴九板著臉往客廳走,「叫她回來做什麼,我是擔心她去鬧了鬼窩,連我這塊清淨地兒也跟著被報復。」
慎鑒搖搖頭,繼續專注眼前的植物。
不到五秒,岑鶴九又退回來,「你怎麼知道她回家了?」
慎鑒回頭,「她打電話告訴我的啊。」
「你們什麼時候互留的電話號碼?」
慎鑒更加莫名其妙,「接她來的路上啊。」
有什麼不對麼?
岑鶴九抿著唇,頭也不回地衝進客廳里,「豈有此理,半途曠工也不跟老闆請假,她是想扣工資了。」
慎鑒無奈地笑笑,突然想起什麼,提高音量喊道:「對了,你出門的時候手機響過,好像是委託你找貓的人。」
岑鶴九在客廳里找了一圈,最後視線落在沙發上,這才意識到自己出門太急,手機都忘了帶。
他看著屏幕上的來電顯示,突然有一種作為醫生要向家屬宣告結果的不安感。
他想了半天,不知道該怎麼和客戶解釋才比較合理,岑鶴九實在害怕對方一個大男人在電話里哭出來。想到這,不由仰天長嘆——這種事情,似乎還是容音去做比較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