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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鶴九不說話,集中精力閉上眼,放出靈覺去感知。
剛才還在平穩燃燒的火焰,過了沒多久忽然「轟」地一聲直衝天際,黑煙滾滾竄起,混著什麼東西燒焦的臭味。這味道普通人是聞不到的。
「可以了。」岑鶴九重新睜開眼,牽住她的手頭也不回地追上前面幾人的背影,將這災難場景甩在身後。
容音眼裡最後的情景是一簇火苗怒涌而上,仿佛要燒破這無盡蒼穹。她驕傲地勾了勾嘴角,「其實這一招我第一次嘗試,以前一直沒機會,不過還挺爽。就是浪費了我一張限量符籙。」
「臭死了。」岑鶴九抱怨道,「下次我可不想奉陪了。」
容音和他互相攙扶著一瘸一拐往山下走,她抬起頭,盯著岑鶴九喉嚨上那道疤,忽然岔開話題問道:「問你件事——你脖子上那道疤是怎麼來的?」
就在剛才,火光朝天竄起來的一剎那,容音的靈識中仿佛有什麼衝破了天靈蓋,一閃現而過。
恍恍惚惚的,她記起小時候岑鶴九曾出過一件事——對了,原來岑鶴九這副與平時判若兩人的樣子,她曾見過一次。
那天他生日,傍晚的時候殘陽似血,紅光漫在院子裡,容音邁著輕巧的步伐去開門。
她打開門,看見岑鶴九真的滿身都是血,一手提著刀一手抓著兔子,臉色蒼白地對她笑,嘴裡哼著耳熟能詳的兒歌,一步步向她逼近,「小兔子乖乖,把門兒開開……」
他手裡那隻兔子,脖子有一大半都被他切斷了,滴滴答答地流著血。
第79章 雙蕖怨43
說起來容音也是個鬼畜的主兒,看見這場景第一眼,不是把門板摔他臉上,而是心底驚呼「沃日好酷炫耶」,等岑鶴九拎著兔子和尖刀走進來的時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哪裡不太對。
他們在道門中算是習武之人,平時除了準備儀式外不忌葷腥的,且從小就被各位叔叔伯伯教育他們這行「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耳濡目染之下的容音很天真,以為岑鶴九是要來他們家燉兔子。
等她發現面前的岑鶴九根本和平時不一樣時,怕得雙腿都在抖,尤其盯著他手裡鋒利無比的尖刀,生怕他一個不留神就捅到她身上。
岑鶴九雙目無神,口中念念有詞,時不時嘴角泛起一抹邪笑,盯著容音溫軟的頸子不離眼。
那糟糕的樣子,比現在這副情狀也差不了多少。
容音一路退到牆根,退無可退,看那隻兔子死不瞑目,通紅的眼死死盯住她,仿佛昭示著她下一刻和它一樣的宿命。
那會兒岑鶴九已經十幾歲的人了,個兒頭拔起來相當快,已經在幾年內反超容音,高出她兩個頭。他的陰影逼下來,容音聽見自己心跳如擂。
那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清清楚楚地感受到死亡的迫近。
「哇……」她怕得嘴唇上下打著哆嗦,連一聲哭喊都悶在嗓子裡出不來了。
少年沾滿鮮血的手捏在她尖俏的下巴上,夕陽將他半邊側臉染紅。容音抬頭,第一次和他靠得這麼近,一時看得愣了,哭腔在舌尖滑了一下,喚出的是他的名字。
「忘慮哥哥!」
飛鶴忘慮,怎會是他這副不堪形容。岑鶴九被她這一聲喊醒了。
他眸中終於恢復些許清明,卻覺得渾身上下有業火灼燒,咬著牙艱難問道:「我怎麼……會在這裡?」
記憶中些許碎片被他尋回來,不久前對著兔子的無情一刀還在眼前閃現。
頭痛欲裂。
「我……我也不知道……今天不是你生日嗎?」容音稚嫩的聲音傳進他耳中,卻仍然不能緩解陰氣上漲帶來的痛苦,他往後退了兩步,拼命壓抑自己心底的暴虐。
看著容音顫顫巍巍向他走來,岑鶴九眼前發花,從牙縫裡擠字,「別過來……」
容音也蒙了,不知所措地聽他說:「去找……你爹……或者我爹過來……」
這是她家,去找岑叔叔肯定來不及了。容音拔腿往內宅跑,跑到一半看見岑鶴九痛苦的樣子,又掉頭回去,誰知他突然扔開兔子,雙目血紅地盯著她,不自覺地朝她走過來,說出的話卻明顯在狠命壓制著本能情緒,「跑啊……」
容音仿佛懂了什麼。以前聽家人說過,他們這樣的命格有利必有弊,某個節點會無法克制陽氣或陰氣的大漲,很容易狗帶。
容音顧不上去喊人了,她害怕地問:「忘慮哥哥,你,你不會要死了吧?」
就跟電視劇里走火入魔的人一樣七竅流血?
岑鶴九在清醒與昏沉之間掙扎,只覺得她要是再不跑,她可能就要被自己弄死了。那不行啊!萬一出了事他爹會打死他給容音陪葬的!那也太可怕了!
不想死後還被容音纏上的恐懼支配著他,愣是讓岑鶴九在極其危險的情況下保持了最後一絲清明,他反手持刀,在傷害容音之前先往自己手臂上劃了一刀,劇痛頓時竄遍全身,猛地使他更清醒了一些。
容音卻嚇懵了,以為他已經走火入魔了,頓時衝上來奪他手裡的刀,「忘慮哥哥,我來救你!」
「別……」
他來不及阻止,眼睜睜看著小女孩握住刀刃把利器奪走扔在一邊,手掌和他的一樣鮮紅,她卻仿佛感覺不到疼。
「忘慮哥哥,你別死!」她笨拙又慌亂地捂住他手臂上那道深深的傷口,溫熱鮮血卻還是從指縫中滲出,分不出到底是誰的血,染得兩人衣襟一片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