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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行琛手裡沒有武器,卻深諳四兩撥千斤之道,兩根手指卡在喬湘頸前中央,如隨時奪人性命的剪刀。
「別叫。」沈行琛另一隻手掩住喬湘雙唇,俯在她耳旁,唇角綻開溫柔微笑,眼底卻盈滿凜冽的霜寒,「廖隊長有話說。」
裴郁眸光一閃,連忙對沈行琛道:
「放開她。」
對方卻倔強地不肯聽從,賭氣似地,將手臂又勒緊些。
「你放開她!」廖銘話語裡的波動,明顯比他們更劇烈,隔著衣料,裴郁甚至能感受到他用慣了槍的手,都在微微顫動。
沈行琛不予理會,也不辯駁,只稍稍昂起頭,以沉默展示堅持到底的決心。
裴郁明白對方意思,只要廖銘不放開自己,他也絕不會放開喬湘。
他無奈抿抿唇,在手槍冷硬而堅銳的觸感中,分辨出幾分愈發濃重的苦澀,如陰雲環繞哀傷的心山。
——廖銘,廖隊,你又何苦執意如此。
各懷心事的四個人,誰也不動,不語。楚河漢界兩側,空氣一時間陷入一種詭異的,散發硝煙味道的安靜。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裴郁又說了幾次讓沈行琛放手,後者才緩緩放開捂住喬湘口唇的手,卡在對方頸前的雙指,卻依舊巋然不動。
重獲呼吸自由的喬湘,大口喘氣之後,卻並未墮入被劫持的新的恐慌,而是悲傷地望住廖銘,視線滑過裴郁被圍困的雙手:
「你別動他,廖銘,不要一錯再錯。」
她的言語被淚意浸泡,情緒已到崩潰邊緣,裴郁看到,一行行晶亮淚珠沿著她臉龐蜿蜒而下,接連不斷,如絕望的深泉。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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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他得替他活著
「這件事該有個了結。」
廖銘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慣常的低沉中,又嵌入和槍口一樣的冷硬,一字一字,聽得分明:
「裴郁,希望我們可以達成一致。」
裴郁啟唇,未及出聲,卻聽見喬湘開口,急切而悲傷:
「廖銘!我說了讓你放開他,我是兇手!殺了孟三兒的人是我……」
「你不能死!」廖銘發出一聲低吼,音量不大,卻依然震得裴郁耳膜如鼓點顫動:
「不管你殺了誰,你都不能死。」
後半句話咬牙切齒,語氣幾乎淪為電影裡蠻橫無理的反派,裴郁卻從中聽出一種劇烈的,遙遠的哀傷,穿山過海,舊事重提。
仿佛站在那裡聽他說話的不是喬湘,而是他慘烈犧牲的好兄弟,祁山。
「廖銘,我知道你為了什麼。」喬湘崩潰的哭泣漸漸收斂,取而代之的,是語調中趨於平靜的憂傷,「事情已經過去了那麼多年,這具枷鎖,你還要扛到什麼時候?」
她頸前被沈行琛雙指扼住,嗓音略顯喑啞,她本人卻毫不在意,目光直直盯住廖銘,如藤蔓枝杈糾纏。
裴郁感到,廖銘持槍的手又向前頂了頂,明白昭示心緒的躁擾不寧。
「事情永遠不會過去。」廖銘咬著牙道,「就像阿山,永遠不能活過來。」
喬湘閉一閉眼睛,極力壓抑喉中的哽咽:
「他的死,我們所有人都很難過,沒人想看到這樣的事發生。可是世事無常,他的職業本就有風險,該向他贖罪的是那些黑惡勢力,不是你廖銘……」
「可是我還活著!」
被壓制的低聲怒吼打斷她話音,裴郁聽著廖銘逐漸紊亂的喘息,覺得那聲音簡直是從臟腑深處被擠出來,連帶著整個靈魂都在地動山搖:
「阿山是我最好的兄弟,他死了,可我還活著……」
原本磁質的嗓音,渲染上無盡的悲哀,廖銘吐出的字詞越發模糊不清,間或夾雜一兩聲鼻音濃重的吸氣。
過了幾秒裴郁才意識到,廖銘是在哭。
向來以冷峻寡言面目示人的,前程似錦的年輕刑警隊長,如今拿手槍指著他,當眾將眼淚落成斷續的溪流。
這場景使裴郁一時有些不知所措,只好繼續一動不動裝雕像。
此外,他似乎還看到,沈行琛伸出去卡頸的雙指,悄悄向外挪到了一個,可以讓喬湘下頜自由活動的距離。
喬湘深深呼出一口氣,眸光始終落在廖銘臉上:
「可你不能因此,就把他的死歸咎於自己。他是為了崇高的事業而犧牲,那是屬於你們兩個人的光榮,而不是你一個人的過錯。廖銘,愛他的人不是只有你。」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廖銘仰起頭,仿佛這樣就能使眼淚倒流回心裡,「阿山死在我手裡,開槍打死他的人,是我……」
裴郁聽到他講,地下倉庫里暴露身份的臥底祁山,遍體鱗傷,奄奄一息,像只被活活剝去皮毛,垂死的獸。
他還講,磕嗨的毒販們猖獗狂妄,嘯叫起鬨聲中塞來一把手槍,一條警察的命,當作稱兄道弟的投名狀。
他又講,臨死前一個眼神托妻獻子,黃銅子彈直徑七點六二,從指尖到眉心,終結祁山的生不如死。
他開槍,把兄弟的命,換到自己身上。
祁山死了,他得替他活著。
塵封多年的往事被血淋淋揭開,廖銘的聲和手,都在不可自制地顫抖,為從未曾告知喬湘的實情,奏響遲來的喪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