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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他所知,局裡並沒有賠錢,也不可能賠錢。
難道,是在包庇著某個人,或某些事。
會不會是鄒晟。
「我申請儘快搜查鄒晟家,廖隊。」裴郁沉聲道,語調中自有一種不容抗拒的執拗。
廖銘隔著長桌,足足盯了他半晌:
「自殺已經定性,她父母都不再追究,你還要如此執著,尋找真相?」
那雙銳利如鷹隼的眼眸里,有探詢,有疑問,有審視,有警覺。
還有一點,如果他沒看錯的話,一閃而過的讚賞。
昔年師父在解剖台旁,為無數死於非命的屍體蓋上白布,並讓他與自己一同,向死者鞠躬致意時的教誨字字入耳,如金石錚錚——
法醫的職責,就是替死者說出最後一句話。
他願意將這句話,貫徹到底。
在廖銘注視下,裴郁輕輕點了點頭。
「我對真相上癮。」
他開口,語氣聽上去風輕雲淡,漫不經心。
第15章 我喜歡面對面的
「我對真相上癮。」
輕輕巧巧六個字,裴郁漫不經心吐出,像是在說今天陽光不錯,我要出門走走一樣輕鬆自然。
對面廖銘的神情在聽完這句話後,依舊幽深莫測,令他捉摸不透。
良久,廖銘淺淺呼出一口氣,抱起手臂望著他:
「這個理由,說服我了。」
見他同意,裴郁也抿抿唇線,猶豫一瞬,還是說出來:
「謝謝廖隊。」
廖銘望向他的眼神,似笑非笑:
「你並不是想真心感謝我,只是出於你在人類生活中,主動或被動了解到的一些,維持某種人際關系所需要的社會禮儀。被認同的看法,被滿足的要求,以及我這個將你的理論付諸行動的人物,構成了迫使你說出這句話的三要素。」
裴郁目光一閃,不動聲色:
「廖隊別干刑警了,去搞心理學,也是一把好手。」
「裴郁。」
他的名字,以一種突兀又冷靜的方式,出現在對方唇齒間。
廖銘深深凝視著他的眼睛:
「有時候我總在想,我們這些人,在你眼裡,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
裴郁微微昂首,眼睫一眨不眨:
「二百零六塊骨頭,六百三十九塊肌肉,四千毫升流動的血液,還有質量良莠不齊的,一千四百克大腦。」
廖銘的唇角微不可察地向上揚了揚:
「我常常會忘記,你是個活生生的人。」
裴郁收回撐在桌邊的雙手,也抱起臂:
「這可是我聽到過的最高褒獎。」
說完,他聽到廖銘似乎想輕笑一聲,又及時止住,只從鼻端,發出一個短促又頗顯無奈的氣音。
隨後,對方再不看他,拉過椅子,重新坐下:
「曹局那邊,我會想辦法。」
話音落下,也沒給他機會再開口,廖銘一揮手,將人趕出了辦公室。
————
從廖銘那裡拿到曹副局長簽署的搜查證,已經是三天之後了。
夜幕深沉,星輝如水。
裴郁獨自走在行人稀少的小街,拐過街角,清凌凌的月光兜頭蓋臉澆下來,灑在衣襟,繞指溫柔。
鄒晟租住的房子,也在市局不遠處一棟居民樓的一層。正像杜雪死亡那天夜裡,他自己說的那樣,離杜雪家,走路要四五分鐘。
裴郁知道,市局有不少員工,都住在這附近,圖一個上班方便。
正心無旁騖地走著,他忽然覺得,身後有什麼異樣。
邁出的步子只略略滯了一瞬,便立刻恢復如常。
全部感官此時都被集中在耳膜,他凝神屏氣,聽見一點細碎的窸窣,仿佛誰衣角帶起的夜風蕩漾。
他稍稍加快步伐,那窸窣聲也加快。
他慢下來,窸窣聲也放緩,始終與他保持一致。
有人跟蹤。
他不動聲色地繼續前行,路過一個小街口,準備閃身到牆後。
誰知,還沒來得及行動,空氣中便有熟悉的淡淡幽微香氣傳來。
與此同時,他感到耳後一陣輕風掠過,半溫半涼,像鬼魅的低語。
職業生涯帶給他的警覺性非同尋常,幾乎是飛速向旁邊一閃,裴郁就躲過了那陣,帶著香水味道的輕風。
他穩住腳步,面無表情,看著這個神出鬼沒的跟蹤者。
撲了個空的沈行琛相當懊惱,抬手抄一把頭髮,回望著他,笑得一臉遺憾:
「差一點兒就撲到你身上了。」
還想撲到他身上?
裴郁嘴角略微抽搐,冷冷看他一眼,立在原地,不言不動。
眼前人絲毫不在意他的冷漠,唇邊弧度比天邊新月還彎:
「下回我再輕一點兒。」
還想有下回?
裴郁簡直對這個神經兮兮的沈行琛無可奈何,翻個白眼,自顧朝前走去。
身後,沈行琛腳步聲逐漸跟上來,到底又來到他身側。
裴郁向外移了一步,保持距離。
對方卻陰魂不散,笑意盈盈,伸手想挽住他:
「小裴哥哥……」
裴郁又一個激靈,憤憤甩開,幾乎是咬牙切齒地低聲道:
「別碰我。」
沈行琛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無辜又委屈地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