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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又禁不住猛咳幾聲,凝視著裴郁,緩緩放下那隻扒在他胳膊上的手。
裴郁懶得糾正對方用詞不當,卻見他視線始終落在自己臉上,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些什麼。
隨即,那隻落下的手抬起來,向後抄一把頭髮,抖落不少牆粉,不經意間,又輕輕撫了撫耳垂。
裴郁眸光一閃,恍惚間以為自己眼花,再定睛看時,那手早已垂落下去,認命一般地,扶在腰上。
眼看對方態度有所和緩,裴郁也慢慢放了手,釘在他臉上的目光,也一分一分,不動聲色地拔了出來。
終於得以赦免,何年急忙撐著腰杆,齜牙咧嘴地閃開一步,瞅著他的眼神里除了警惕,還有濃重的不服之色,卻到底偃旗息鼓,沒再說出什麼。
瞥一眼窗外天色,想起走之前廖銘叮囑他的「早點回來」,裴郁便收斂了情緒,恢復到平時那副,端莊而冷淡的神色:
「記住我今天說的話。」
視線從何年不甘心的表情上掃過,他沒再停留,轉身走出了事務所。
————
接下來幾天,事情運轉仿佛進入一種微妙的停滯中。
失蹤已超過一個星期的蔣鳳桐,仍舊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沒人知道她身處何方,是否還平安。
廖銘帶著裴郁等人,把能找到的監控翻了個底朝天,卻像大海撈針,一無所獲,找不到蔣鳳桐的蹤跡。
「鴻福齊天」木材廠門口牆上遺留的血跡,也被證實不是人血,而是狗血。比起消災祛邪,倒更像警告和示威。
而廠里庫房中那串稍小一些的足印,還沒有比對出主人。蔣鳳桐母親李穎的手機上,也沒有收到過新的勒索信息。
這個處處透著古怪的綁架案,至此陷入僵局。
「好幾天沒見過小何偵探了,也不知道他在忙什麼。」
這天,裴郁在走廊迎頭碰上竇華,點頭致意後,便聽見對方朝他寒暄道:
「說好的幫咱們破案,我在這看監控看得眼睛都快瞎了,他也不知道上哪兒玩去了。」
經豆花兒一提醒,裴郁忽然意識到,自從上次事務所一別,無論何年還是沈行琛,都已好幾天未曾出現過。
——不出一個月,世界上,就再也沒有沈行琛這個人了。
那時候,何年不無幸災樂禍的話,和暗自得意的神情,還言猶在耳,裴郁心頭突然微微地跳起來。
明明腳下的長廊幽深安靜,他卻覺得有些心浮氣躁,胸中嘈雜不堪,像誰手持了嗚嗚喳喳的鑼鼓號角,奏個不停,把每個雜亂無章的音符,都順著五臟六腑,送到他的心底耳根處來。
偏偏技偵辦公室另一位小程法醫,鑑定傷情時,手頭出了點岔子,請他過去幫忙。
等一切結束,裴郁走出市局大門時,已是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他想了想,方向一轉,直奔初照人事務所。
將車停在喜鳶路巷口,他走到事務所時,卻看見令他心中一凜的景象。
那塊本就搖搖欲墜的牌匾,現在徹底掉了下來,半立不立地支在牆邊,更顯得荒涼破敗,冷冷清清。
捲簾門抽上去一半,裡面的玻璃門歪歪扭扭,半敞不開地支棱著,其中一扇玻璃上,還添了幾道新鮮的裂痕。
裴郁走進去,屋裡沒開燈,借著窗外灑進來的月光,他望見一派七零八落的狼藉之象,仿佛有人在這裡打過一架,還沒來得及收拾戰場。
整個事務所光線昏暗,寂靜如死,空無一人。
第87章 備忘錄
事務所一片狼藉,讓裴郁不由開始心頭打鼓,胸中漫出一陣狐疑。
屋子裡還殘留著打鬥過後的跡象,牆邊立著的柜子歪歪扭扭,被推離了原位,露出後邊牆上一塊長方形的深色污跡來,在重新粉刷過的白牆襯托下,越發顯得老舊可憐。
裴郁走過去,才看清,那不是什麼污跡,而是一扇小鐵門,被焊在牆上,鐵鏽斑斑,一望即知年久失修。
他伸手拉了拉那門,卻紋絲不動,這才發現,基本處於焊死狀態,無法打開。
再看室內,桌子斜斜推開,紙張文件散落一地,椅子也翻倒在地,連那隻原本放在窗台上的沙漏,都掉在了一旁,一動不動。
裴郁撿起那隻沙漏,小心放上窗台,目光只在那簌簌掉落的暗色細沙上停留一瞬,便立刻被地上一個攤開的本子,吸引過去。
他撈起本子,走到窗邊,借著月光翻看。
那些字跡筋骨瀟灑,舒展漂亮,與他曾見過沈行琛的字,如出一轍。
【你的名字是沈行琛,今年二十二歲。】
【這個地方是喜鳶路53號,可以住。】
【大門鑰匙在柜子從上面數第二層,右手邊檔案袋裡。】
【銀行卡密碼是××××××。】
【門外那輛灰色帕薩特,車牌號×××××,可以開,駕駛證放在扶手箱裡。】
【洗澡間水龍頭左邊熱,右邊涼。】
……
一行一行,一件一件,事無巨細,仿佛害怕遺忘似地,都寫得清清楚楚。
裴郁捏著那本子,意識到,這是沈行琛寫下的備忘錄。
只是,他從來也沒發覺,沈行琛記性有什麼問題,何況還是這種名字住址,鑰匙卡片之類的日常信息。
難道……
他想起何年略帶得意,說過的話,不由得心中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