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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天文睜大雙眼瞪起我來。
「在這裡別用這種口氣說話,他對我們倆可是有恩的。」
「我告訴過你吧!天文。這個老頭子已經把我賣給元成貴了,誰敢保證他不會再出賣我一次?」
天文輕輕搖了搖頭,接著,好像認為再和我廢話也不會有什麼著落似的,把眼睛轉向了楊偉民說:
「爺爺,你為什麼要做出這種事?」
「和吳富春那種混蛋勾結的人是健一嘛!自己犯的錯得自己來找。」
「這是兩回事吧?大哥不也是自己人嗎?」
楊偉民望了我一眼,那眼神仿佛是在看著掉在路旁的狗大便似的。
「你錯了,健一不是自己人。也許以前曾經是,但在他讓我面子保不住以後就不再是了。」
楊偉民說道。那聲音讓人聯想起在寒風中屹立了好幾千年的冰河。被他這麼一說,天文也沒立場再為我辨護下去了。
「天文,這件事就別再提了,我和這老頭子的關係早就結束了,問題是這老頭沒有心要還我一個人情。」
我用右手輕輕拍了拍天文的左手。他沒任何反應,只是像看到了個怪物似地呆望著楊偉民。
「還你一個人情?我可沒欠過你什麼人情。」
「這件事你就問問天文吧!楊偉民。」
楊偉民的表情一沉。
「天文,你覺得呢?讓我聽聽你的意見吧!」
「我——」
天文好像想說些什麼,但又把話給吞了回去,只是自暴自棄地伸手拿起茶杯,把杯子裡的東西一股腦兒倒進了嘴裡。接著,他凝視著我和楊偉民,又把視線轉回楊偉民身上,開口說道:
「爺爺做的事牽扯到道義的問題。至少大哥沒做出什麼背叛爺爺的事。即使是以前那件事,也許殺了人是有點過火,但那也是因為當時情勢所逼,大哥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即使是這樣……我認為爺爺必須還大哥一個人情。」
周遭一片沉默。天文像是中邪了似地的看著楊偉民,楊偉民只是板著如山崖般僵硬的面孔望著手邊的茶杯。夏美在桌子底下握住了我的手,我也將她那雙手緊緊握住。
「健一可是設下陷阱將呂方給殺掉的喔!天文。不管健一怎麼解釋,這都毋庸置疑。這個人隨隨便便就把自己人給殺掉了。」
楊偉民的語氣就像是神父講道一樣,但是天文並不接受。
「我問過很多人,爺爺,大家都告訴過我呂方是個怎樣的人。
我一直很想知道,為什麼大哥非得這麼做不可。所以,我也知道呂方簡直就是只野獸,大哥只是被這隻野獸攻擊而還手,就是這麼回事。」
「健一才是野獸吧!呂方的確有問題,但這件事只要和我談談就可以解決了。健一沒這麼做,卻擅自把呂方騙出去殺了,還殺了一個無辜的日本年輕人。」
天文驚訝地轉過臉來望著我。
「那個人……不是呂方殺的嗎?」
很明顯的,楊偉民一定在那張面具似的臉孔下暗自竊笑。我裝出一副沒什麼了不起的表情接受了天文的視線。打從搬出呂方的話題開始,我就知道楊偉民遲早會提到那個癮君子的死因,剩下的就是如何讓天文動搖了。天文的腦袋在明了狀況的時候很清楚,一旦情況開始模糊,他就會糊塗得像個小孩子。
我用舌頭潤了潤嘴唇,說道:「喔!是我殺的。」
「怎麼會……」
「知道了吧……天文,他只殺呂方是不行的,還怕自己要上法院、坐牢,假如沒辦法全身而退,對他來說還是逃避比較好。」
天文抬起頭來望著天花板。
「你們兩個都是狗屎!」
「是你自己要在這堆狗屎里打混的,天文。」
我把手搭在天文的肩上。
「喂!天文,我已經給這陣子出的事搞得很累了,楊偉民大概也好不到哪裡去,能不能趕快進入正題?」
天文茫然的望著我,接著無力地點了點頭。
「爺爺……我已經什麼都搞不懂了。可是這次你能不能聽聽大哥的要求呢?就算我求你吧!」
天文這麼一說,就躲回自己的殼裡去了,好像再也不肯抬起頭來似地低下頭。
「好了。天文都已經這麼說了,你打算怎麼辦?」
我對楊偉民說。楊偉民好似已經在這裡坐了一百年般地坐著,突然把他那對死魚似的雙眼轉過來。
「你想怎麼做?」
「明天我們要做掉元成貴。不是我,是要讓富春來干。」
楊偉民沒出聲,只是默默催著我說下去。他那雙動也不動的死魚眼,像是在說,一抓到空隙就要立刻把我給活活吞下去。
「我明天會打電話給元成貴,告訴他我將要把富春交給他。
可是有一個條件,假如他帶著大批人馬我可吃不消,最多只能帶個兩、三個人來吧!」
我停頓了一下,看看大家的表情。楊偉民還是用那對眼睛凝視著我,天文仍是低頭不語,夏美則正用著那雙完全信任的明亮眼眸看著我。沒有人說一句話。
「這元成貴應該不會答應,所以我有一個提案,大家在這家店裡碰面,由楊偉民當公證人,這樣元成貴就會出席了。大家覺得如何?」
楊偉民挪開望著我的雙眼,皺起眉頭思索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