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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上,林載川又去了一次人民醫院,他有一種非常微妙的直覺——如果有警方可以查探而沒有獲得的線索,那一定會來自劉靜。
林載川這次是不請自來,站在病房外敲了敲門,聽到裡面一聲「請進」,才推開門走進去。
他過來的時候穿的是便裝,劉靜看了片刻,才認出他是誰,輕輕地說:「你是前幾天來過的警察叔叔。」
林載川望著她蒼白無血的臉,輕聲詢問:「你的身體好些了嗎?」
劉靜抿著唇沒有說話。
對於警方的突然來訪,她並沒有表現出什麼排斥和厭惡,只是精神看起來仍然不太好,像枝幹中空的花,隨時都會枯敗凋零。
林載川語氣溫和道:「關於張明華的案子,我還有一些問題想問你,但如果你覺得不舒服,可以等你身體狀況好一些再說。」
劉靜睜大眼睛望著他,許久才出聲道:「嗯,現在可以問。」
林載川在病床邊椅子上坐下,「上次你說,並不想跟張明華在一起,除了家庭原因,是不是還有其他的理由?」
這個問題讓劉靜怔愣許久,好像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似的。
半晌,她才低著頭自嘲似的笑了一聲:「……我總是給人帶來不幸,喜歡我的人,我喜歡的人,有時候會覺得我不該活在世界上。」
聽到她的回答,林載川微不可察地一蹙眉。
張明華的案子,眼前這個女生一定知道什麼,但是因為某種原因,沒有對警方袒露實情。
林載川道:「你猜到張明華可能會因為你遭到陳志林的嫉妒、報復,所以故意跟他保持了距離,對嗎?」
劉靜沒有說話,默認了一般。
林載川又問:「陳志林都做過什麼?」
劉靜只是沉默地看著他。
眼前的警察跟前幾天分局那些穿警服的人不一樣,他或許是有能力、可以信任的,但……但結果不會有什麼不同。
劉靜眼裡毫無光亮,嘴唇動了動,用一種近乎麻木的語氣道:「沒有人做了什麼,是我害死了他,是我的錯。」
「——不是你,」林載川的聲音忽然變的冷硬起來,「劉靜,其實你當時應該看到了吧,張明華起身走出包間的房門。」
跟喜歡的男生在一個房間裡,目光總是會不自覺落在他的身上,情難自控。
張明華的一舉一動,劉靜難道真的沒有注意到嗎?如果她看到了,又為什麼要說謊?
聽到林載川的話,劉靜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畫面,瞳孔劇烈震顫了起來。
林載川的聲音一個字一個字壓進劉靜的耳膜里,沉重又清晰:「在張明華之後,又有人站了起來,他們想給張明華一個『教訓』。」
「你不僅看到張明華離開,還看到陳志林跟著他走出了房間。」
年輕刑警的話語在劉靜的腦海中構成了一幅動態畫面,是的,她的確看到了——
她看到了喜歡的男生走出去,而後一行人不懷好意地尾隨而出。
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
那是她跟張明華的最後一面。
劉靜用力抓緊了雪白的被子,渾身不受控制地顫抖,聲音以一種奇怪的方式從嗓子裡擠出來,幾乎聽不清楚,「……不是。不是陳志林。」
第七章
不是陳志林。
林載川的瞳孔輕輕一縮。
即便他心裡早就有了某種猜測,聽到劉靜親口說出這句話,仍然感到意外和震驚。
林載川低而急促地問:「不是陳志林,那個人是誰?」
劉靜攥著林載川的手臂,指甲幾乎要陷進肉里,她眼前不斷閃現著那天的畫面,畫面越來越模糊,直到所有人的身影都逐漸被漆黑和血色淹沒。
她喃喃地說:「……是一個看不見的怪物。」
林載川迅速反應著她的話。
「看不見的怪物」,是指沒有直接出現在警方視野中的人嗎?
林載川腦海中頓時浮起幾個猜想,問:「他叫什麼名字?」
「………」劉靜嘴唇動了動,突然犯了某種疾病一般,大顆大顆的眼淚以不正常的流速湧出,瞬間就爬了滿臉,一個字都沒有說出來。
這個女孩身上,似乎藏了太多說不出來的秘密,那些秘密好像吞食她身體與精神的寄生蟲,在不可告人的陰暗處,肆無忌憚殘害著她的軀體、靈魂。
劉靜握成拳的手指痙攣起來,胸膛劇烈起伏,向後仰著頭,喉嚨里發出尖銳的倒氣聲。
想到醫生曾經說過劉靜剛住院的時候情緒失控崩潰到險些窒息,林載川神情一變,起身大步走向病房外走去,「醫生!」
劉靜的主治醫生聽到動靜很快趕了過來,將病人平躺放到床上,從手臂上注入鎮定劑,又給她扣上氧氣罩。
直到劉靜的情況穩定下來,陷入深度昏迷中,醫生才嘆了口氣,轉身道:「病人的身體情況不太好,受不了太大刺激,林警官今天還是請回吧。」
林載川知道劉靜的精神狀態不好,但是沒有想到會到這種程度,他微微點了下頭,「給你添麻煩了。」
醫生客氣道:「配合警察同志工作,應該的。只是病人短時間可能沒辦法接受詢問了。」
劉靜一時半會醒不過來,林載川也不可能一直在醫院等下去,他在桌子上留了一串號碼,還有一張字條:「這是我的聯繫方式,如果醒來之後有什麼話想要告訴我,可以打這個電話。浮岫警方會盡最大努力查明案件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