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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明白這個孩子只是「替罪羊」開始,他就有這樣的預感,兇手說不定會主動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林載川安排道:「老沙去錦光分局接人,帶回來之後直接帶到審訊室。」
「明白。」沙平哲點頭,拿著車鑰匙,起身離開辦公室。
林載川打開面前的電腦,分局那邊已經把何方的個人信息傳到了公安系統里——透過一層冰冷的電子屏幕,那一張黑白照片顯得格外森寒無生氣,殺人犯何方稚嫩的臉上沒有一分表情,透出與年齡不相符的成熟麻木,他嘴唇緊抿、目光冷漠,有些神經質地、緊緊地盯著攝像頭。
據分局那邊負責審訊的刑警說,自打何方進了審訊室的門,就基本上喪失了聽覺和語言功能,翻來覆去就是一句話,「我叫何方是殺害吳昌廣的兇手今年十三歲。」
這句話可以近似翻譯成:我殺人了但我沒成年我不負法律責任你們調查完趕緊把我放了。
明目張胆、有恃無恐。
信宿不知何時走到林載川的身邊,跟他一起看著屏幕里的少年人,眼皮微垂,漆黑瞳孔里倒映出何方冷漠的臉。
林載川背後長眼一樣,沒回頭就知道他站在身後,「你不是不喜歡看到這個人嗎?」
信宿道,「我的喜好和我的行為沒有必然聯繫。」
他單手搭在椅背上,指尖若有若無地觸碰林載川的肩頭,懶洋洋道:「比如我每天都很想把你拐帶回家,但也沒有付諸行動。」
「……你可以試一試。」
林載川看他還有閒情逸緻跟他開玩笑,心情應該沒差到哪兒去,又低聲道:「既然敢讓何方到市局投案自首,說明背後那個人堅信何方不會向警察暴露兩個人的關係、不會暴露他的存在。」
信宿表示贊同:「嗯,沒有其他信息的情況下,現階段的審訊恐怕很難有什麼結果。」
——這是也是個究極烏鴉嘴,說好的不靈壞的必中,剛說完可以「清閒」一段時間,馬上就來了新案子,四小時後何方到了市局審訊室,跟案件有關的消息幾乎沒有透露一分一毫。
林載川親自去審的這小嫌疑犯,但何方除了交代了他的基本身份資料,其他的明顯都是在胡說八道。
「你殺害吳昌廣的犯罪動機是什麼。」
何方垂著腦袋,正面完全看不到他的五官,從頭到尾都用後腦勺跟人說話。少年的話音帶著某種滯澀與沙啞,「他、前段時間開車撞了我,態度很差、沒有賠錢,我想教訓他。」
「是具體哪一天發生的事?」
「幾天前,記不清了。」
「事故發生地點在哪裡?」
「臨華商場,後面那條小路上。」
「吳昌廣的汽車是什麼顏色?」
「黑色。」
雖然信息都能對得上,但因為交通事故處理不當而殺人,這個理由明顯太牽強,而且如果何方真的被吳昌廣開車撞了,當時就可以選擇報警,事故發生的地方「恰好」又在無監控區域,怎麼聽都太不合常理。
何方是明面上的殺人兇手,在警方面前胡亂編造一個理由,就可以成為他的殺人動機。
林載川只是盯著他,十指交叉輕抵在下頜。
根據警方調查,何方是個被遺棄的孤兒,從小就在錦光孤兒院長大,但十歲的時候卻忽然失蹤了,一個人悄無聲息離開了孤兒院,人間蒸發似的,再也沒有人見過他。
直到何方馬上十四周歲,以殺人兇手的身份出現在警方面前。
——失蹤的這三年多時間,他的身上發生了什麼?又接觸過了什麼人?
許久,林載川又聲音平靜問:「從你殺害吳昌廣之後,到今天早上自首的這兩天時間裡,你都在什麼地方、跟什麼人見過面。」
何方話音有些生硬道:「一直在外面,沒有見到誰。」
「為什麼事發兩天才想到自首,你應該知道你是未成年人,就算故意殺人,也不會承擔刑事責任——為什麼沒有在案發當天晚上到警察局自首。」
這個問題似乎不在何方的預料範圍之中,他沉默了許久才說:「當時害怕,不敢找警察。」
林載川幾乎不需要判斷就知道他在說謊,何方在犯罪過程中表現出來的強硬心理素質,完全不像是因為殺了人就害怕自首的人。
——信宿說的沒錯,現階段警方手裡沒有任何證據,是不可能從何方嘴裡撬出一句實話的。
何方還是一個未成年人,警方也不能用那些過激的審訊手段來對付他。
林載川思索片刻,放緩了聲音道:「何方,你可以抬起頭回答我的問題。」
何方一開始並沒有動作,仍然保持著後腦勺看人的姿勢,但林載川似乎比他更有耐心,就這麼一直靜靜等著他有所反應。
許久,何方終於慢慢把頭抬了起來。
他還不到十四歲,即便心腸再冷硬、手段再殘酷,外表看起來也仍然是個少年。
但他的眼珠一眼看過去非常黑,眼神麻木、空洞,抬起頭的時候,漆黑瞳孔畏光似的收縮起來。
看到他的眼睛,林載川罕見地稍微怔愣了一瞬。
那樣的眼神似乎讓他想到了什麼人。
但很快林載川就恢復如常,望著何方最後規勸道:「如果有人教唆、脅迫你實施犯罪行為,你可以在這裡揭發他的罪行,警方會保護你的人身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