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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來他這幾年確實被養的很好,舉止間透著一股養尊處優的嬌貴,完全看不出曾經在孤兒院孤單生活過的影子。
離下午上班還有一段時間,信宿吃飽喝足、百無聊賴,就趴在桌子上睡了一會兒。
林載川好久沒聽到那邊的動靜,從檢察院送回來的回執文件中抬起眼,看到信宿側臉枕著手臂睡著了,長長的睫毛溫順垂落在眼下,嘴唇輕輕張開一道縫隙,隨著呼吸的起伏輕微動作。
這讓他看起來既不是初見時的陰沉冰冷,也不是遊刃有餘的圓滑世故,只像個在自習室里學習疲倦了而小憩片刻的年輕學生。
初秋的風從大開的窗戶吹了進來,額前散落的長髮被微微拂起,信宿似乎覺得癢,無意識用手指撓了腦袋,嘴裡不知道嘀咕了什麼,發出輕微細小的聲響。
林載川看著他身上單薄的一件襯衫,微微蹙眉,起身走過去,把搭在椅背上的警服披到了信宿的身上。
直到將近兩點,沙平哲才走進來,朗聲道:「林隊!張明華案的嫌疑人到了。」
信宿被這聲音驚醒,迷迷糊糊睜開眼,看到環境有些陌生的辦公室,才有了打工人的自覺,意識到現在已經是上班時間了。
他用指腹蹭了蹭睡紅的眼尾,直起身,有什麼東西從他肩頭滑落下來,信宿低下頭,看到一件深藍色警服落在身後,散發著一股不太明顯的冷香味道。
信宿輕輕一挑眉,也不打算把衣服還給林載川,堂而皇之披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林載川道:「帶他去審訊室,讓章斐一起過來。」
第一個被傳喚過來的人是陳志林,就是他組織另外兩個嫌疑人,對張明華進行了以多欺少的毆打。
雖然嫌疑人已經成年了,但還是由父母陪同過來的,這一家人似乎完全沒想到情勢會忽然急轉直下——
不僅「花錢私了」的願望泡湯,甚至還移交了市局親自偵辦,陳志林父母的臉上浮現明顯的惶恐不安,情緒藏都藏不住。
陳志林的狀態也肉眼可見的不好,黑眼圈很重,一雙眼裡都是血絲。
林載川跟章斐一起進了審訊室,記錄員核對了陳志林的身份信息,示意可以開始問話。
陳志林坐在對面椅子上,腰背直不起來似的,畏畏縮縮蜷縮成一團。
林載川不說廢話,開門見山地問:「你跟受害人張明華發生爭執的原因是什麼?」
陳志林看了林載川一眼,瞳孔明顯瑟縮了一下,低下頭嚅囁說:「因為我跟他都喜歡劉靜,張明華在學校里經常糾纏她,我警告他很多次,讓他離劉靜遠點兒,但張明華不聽,所以我就想……教訓他一下。」
這跟他在分局交代的一模一樣,沒有什麼出入,林載川又問:「你是什麼時間把張明華叫出包廂的?」
陳志林含糊回答道:「記不太清了,大概是下午三點左右。」
林載川平靜道:「描述一下你與受害人之間發生的具體肢體衝突。」
陳志林喉嚨不明顯的滾動一下,聲音低啞道:「……這些問題我已經跟警察叔叔說過了一次。」
林載川冷冷地說:「那就再說一次。」
陳志林像是嚇了一跳,整個人都抖了一下,下意識看了林載川一眼。
眼前的刑警五官俊秀溫和,不鋒利更不尖銳,然而就是這麼一張臉、一個眼神、一句命令,卻能給人居高臨下的、極緊密的壓迫感。
陳志林絲毫不敢反駁,下意識做了個吞咽的動作,緩慢又遲疑地開口:「我、我用拳頭在他的肩膀上打了一下,又在腹部踢了兩腳,就打了這幾下。」
林載川道:「除你之外的其他兩個人呢?」
陳志林顛三倒四道:「當時情況有點亂,張明華也還手了,他們兩個怎麼打的我沒看清……再然後我們三個就一起回包廂了。」
林載川問:「你們離開之前,張明華是什麼狀態?」
陳志林這次沉默更久,大概有半分鐘,才開口道:「他捂著肚子躺在地上,可能是被打的疼了,一直沒站起來。」
林載川盯著他的眼睛確認道:「你的意思是,直到你們三人離開洗手間,張明華一直躺在地板上,沒有其他動作。」
陳志林用力點了點頭,好像怕警方不相信他,語氣變得有些急切:「對!我當時只是想給他一個教訓而已,想著打他兩下就結束了,我也沒想到他後來怎麼會……」
按照陳志林的說法,他只是不痛不癢地打了張明華兩拳、放了幾句狠話,然後就離開了現場。
就目前來說,陳志林確實也沒有要鬧出人命的理由,教訓一個「情敵」,這種威脅恐嚇的程度已經足夠了。
林載川一頓,又反覆詢問了案件相關一些細節,陳志林來來回回就那麼一套說辭,沒有其他新的突破。
時間過去太久,KTV那邊的證據都沒有留存住,只以照片的形式拍攝了下來,目前擺在警方面前可以利用的線索少之又少,林載川也只能問到這個程度。
審訊快要結束時,林載川突然道:「劉靜住院的事,你知道嗎?」
陳志林被高密度地審問了快一個小時,腦子已經有些麻木,他呆呆看著眼前的警察,半晌才茫然地「哦」了一聲,沒有說別的話。
林載川直直注視他的眼睛,似乎在觀察他的反應,而後起身走出審訊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