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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我們的工資發下來就被那些追貸的搶走了,但是高利貸、利滾利,我們那點錢連利息都不夠還,欠的錢越來越多,那些人說,要是我們再還不上高利貸,就要把我兒子賣了!」
「最後實在沒辦法了,昌廣就跟著人去做了一筆投資,把我們家所有能抵押的東西全都抵了,當入股的錢。幸好那筆投資沒賠,利潤翻了好幾番,讓我家賺了不少錢,我們把高利貸還上了、帶著我兒子出來了。」
林載川稍微蹙起眉。
這話聽起來是沒有什麼問題——但是什麼投資能在短時間裡有這麼高的收益?
而且這種高收益的投資,基本一上市就被各行各業消息靈通的資本家壟斷了,壓根流不到平民百姓的頭上,怎麼恰好就被走投無路的吳昌廣撞到了?
林載川隱約覺得有些奇怪,「是什麼類型的投資?」
「我不太清楚這個,是昌廣跟我說的。具體的我也不知道。」謝芸道。
「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應該有三四年了。」
三四年前。
林載川心想,正是何方在錦光孤兒院失蹤的時候。
這個時間點的巧合讓林載川心中那股奇怪的感覺更甚,他又問:「你們在四年前,有沒有接觸過八九歲的孩子?」
謝芸道:「那會兒我在外面打長工掙錢,不經常回家,幾個月才能回來一次,兒子跟昌廣住在鄉下,他們接觸過什麼人,我也不太清楚。」
「……不過家裡還有那段時間留下來的照片,您需要的話,我去拿過來。」
林載川稍微一點頭,「麻煩你去取一下。」
謝芸去了臥室,拿著一本厚實的老相冊出來。
這本相冊記載了謝芸和吳昌廣從相識到結婚生子這十多年的歲月,還有他們的兒子吳沿的成長。
林載川從他們的結婚照一頁一頁翻過去。
吳沿從小學到初中的照片幾乎都在裡面,林載川指尖翻過一頁,看到七八歲的吳沿跟一個同齡小男生站在一起。
那一瞬間,林載川瞳孔輕微一縮。
這個男生竟然是錦光孤兒院時期的何方!
難怪謝芸認不出何方,因為照片上的人跟何方看起來完全不一樣——
那個八九歲的少年跟吳昌廣的兒子吳沿站在一起,勾肩搭背、笑容燦爛,露出兩顆小虎牙,看起來外向又開朗。
跟審訊室里那個沉默寡言的、陰沉冰冷的殺人兇手,絲毫不像同一個人。
即便是林載川,第一眼看過去的時候,都沒有辨別出那是同一個人。
直到他在這個少年的眉眼間看到了一絲十三歲的何方的輪廓。
林載川猝然抬頭問:「這張照片是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拍的?」
似乎感覺到這個警察話音里的冷峻與緊繃,謝芸畏懼似的回答,「我、我不知道……那段時間我不在家,這應該是昌廣拍的照片,一直放在相冊裡面。」
林載川:「吳沿沒有跟你提過他身邊這個孩子嗎?他從來沒有說起過何方這個名字嗎?」
「沒有、沒有。我沒敢告訴他,昌廣出事了。」謝芸察覺到了什麼,語氣急促起來,「我怕他接受不了,就跟他說、他爸出差去了。」
謝芸嘴唇顫抖著,帶著懇求道:「警察同志,希望你別跟我兒子說,我想讓他能多高興一會兒,就是一會兒,我不想讓他知道他已經沒有爸爸了……」
林載川腦海中瞬間轉過無數念頭。
何方跟吳沿、甚至吳昌廣,在四年前竟然是認識的!
並且,吳昌廣「投資」還清高利貸的同時,何方就從孤兒院失蹤了!
林載川覺得這不可能是巧合。
「……那些人說,要是我們再還不上高利貸,就要把我兒子賣了……」
林載川輕輕閉了下眼睛。
或許根本沒有什麼從天而降的「利潤翻番」的投資,讓吳昌廣還清了高利貸。
吳昌廣只是賣了一個孩子。
不過那個孩子不是他的兒子吳沿,而是年僅十歲的何方。
就算一個一輩子都在忍氣吞聲的老實人,在被逼到絕路的時候,也會迸發出難以想像的惡意。
畢竟——
「忠厚老實人的惡毒,像飯里的砂礫,或者出骨魚片裡未淨的刺,給人一種不期待的傷痛。」
第五十一章
晚上五點,林載川回到市局。
他推開辦公室的門,脫下了風衣外套,放到了沙發上。
信宿從他的電腦後面抬起頭,一路盯著林載川的動作。
半晌他小聲開口問:「……你這是怎麼了?」
怎麼一臉沉重的表情?
林載川緩緩舒出一口氣,然後輕聲對他道:「何方的背後,可能並沒有人指使。」
信宿一臉錯愕:「什麼?!」
林載川從外衣口袋裡拿出一張照片,放到了面前的桌子上。
信宿起身走過去,低頭盯著那張照片,片刻後不可思議說:「這是……小時候的何方?他旁邊的人是吳昌廣的兒子吳沿嗎?他們那么小的時候就認識?」
林載川輕輕靠在辦公桌上,「謝芸說,吳昌廣在五年前曾經欠下一筆高利貸,後來通過一次投資連本帶利地賺了回來,把高利貸一次性還清了。」
「吳昌廣投資成功、還清貸款的時候,何方就在孤兒院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