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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會呢,」周風物輕笑了一聲,語調截然相反的悠閒,「張先生是我的座上賓,我與張先生一見如故,這一晚相談甚歡,只不過還要你親自來接他回去了。」
信宿絲毫不意外他會提出這樣的要求,張同濟本來就是一個讓他深陷敵營的引子,他語氣陰鬱問:「地點在哪裡?」
「市南區碼頭倉庫。」周風物道:「如果方便的話,邀請林支隊一同前來,我也是非常歡迎的。」
信宿知道他在打什麼算盤。
雪山上那樣的巨型爆炸,有一次就可能有第二次,周風物顯然不懷好意,說不定早就在那個地方布下了有去無回的陷阱,只等信宿帶人過去,連帶整個碼頭一起消失。
可無論如何都必須有一個人要去赴約。
周風物彬彬有禮道:「十分期待你的到來,閻王。」
信宿沒有回覆,直接掛斷了電話。
幾秒鐘後,他彎下腰去,微微低下頭,雙手掩面,一言不發。
信宿知道他的病情越來越嚴重了,已經開始慢慢惡化,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徹底爆發,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態,林載川不可能同意他再次以身犯險,知道這件事,他說不定會代替自己去赴約,把張同濟帶回來。
但誰都無法預測周風物布了什麼局、想要把多少人拉進這張名為陰謀的網裡來。
一場早有預謀的陷阱,信宿只怕六年前的悲劇因為他而重寫。
半分鐘後,信宿的手機鈴聲再次響起——
中午十一點,離刑偵隊下班還有半個小時,信宿一步一步走下樓梯,沒有驚動任何人,也沒有帶著他的「跟班」,一個人悄無聲息開車離開了市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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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北區廢棄碼頭倉庫,遠處水面波光粼粼,一浪一浪的水花輕輕撲在碼頭邊緣。
信宿將車停放在一排排陳列的紅色貨櫃前,推開門走下車。
中午天氣炎熱,頭頂烈陽當空,但他的臉龐蒼白,神情更是有如冰凍三尺般的寒冷。
他從口袋裡拿出手機,拔出一個號碼,話音簡短。
「我到了。」
「比我預估的倒是提前了不少,」周風物微微驚訝,又語氣遺憾道,「從特那瓦回來以後,我的腿腳就有些不便,恐怕不能親自去迎接你了。」
「稍等片刻,我的人會把你帶進來。」
信宿對他這套虛偽做作的態度厭惡至極,一句話都懶得敷衍,掛斷電話後站在原地,沒有動彈。
很快,兩個穿著黑衣服的高大男人出現在他的視野當中。
二人在他的面前站定,道:「信宿先生,我們老闆請你進去。」
信宿的目光不動聲色從二人的臉上掃過。
是非常生疏的面孔,說話也沒有本地的口音。
應該不是沙蠍留下來的人,而是周風物從外面帶回來的心腹。
當時在雪山上那一戰,周風物的手下死的死、傷的傷,還有被警方直接抓獲的犯罪嫌疑人,跟周風物一起逃脫法網的,只是數量很少的一小部分人。
但他們跟沙蠍的殘兵敗將組合起來,又是一個相當棘手的對手。
任由周風物發展下去,很有可能成為第二個沙蠍。
論智商,周風物跟謝楓不相上下,都是在犯罪領域堪稱天才的反社會分子。
殺死謝楓用了五年時間、引誘宣重露面用了四年……
可現在信宿已經沒有那麼多的時間了。
他也不想再等那麼久。
這兩個男人把信宿上上下下搜了一遍,手機、身上攜帶的刀片都摸了出來,確定他的身上沒有「多餘」的東西,才一左一右地把信宿帶進了一間三層樓設計的碼頭倉庫里。
信宿被推進門,看到了背對著他坐著的一個男人——
周風物推著輪椅轉過身來,他的臉上有一道明顯的猙獰傷口,形狀不規則,讓那看起來本來溫和無害的五官顯得格外可怕滲人,兩條腿垂落在腳板上,被長褲包裹著,看不出異常。
當初他從雪山墜崖,恐怕也是九死一生僥倖活下來的。
禍害遺萬年……
信宿站定在原地,一雙眼睛冷冷看著他,質問道:「張同濟呢?」
周風物看他孤身一人單刀赴會,未免有些意外,「你竟然是一個人來的,林支隊長放心你單獨行動麼,還是說你根本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他?」
信宿沒有理會那些無聊的問題,又問了一遍:「張同濟呢?」
看著他越發陰沉的臉色,周風物反而笑了起來,寬慰道:「別擔心,他不是我的目標,我不會對他怎麼樣,如果不是跟你有法律層面上的關係,我也不會把他請到這個地方來做客。」
信宿冷冷一笑:「沒有那個能力跟警察正面作對,所以對無辜的普通人下手,以此來威脅我出面——周風物,你的手段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低級而下作了?我以為只有那些不入流的混混才會做出這種令人不齒的事。」
「當然不止如此,否則我隨意在路上帶走一個路人,也能讓你出面救他……畢竟你一直是這麼善良的懦弱又愚蠢啊,從十年前就如此。」
周風物說話的時候眼裡帶著笑意,那淺褐色的瞳孔里閃爍的,甚至是一種高高在上的憐憫,那是已經失去人性、脫離社會的冷血怪物,對一個尚且有血有肉的「人」的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