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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秦齊「犧牲」後,陳叔就一直跟在信宿的身邊,在閻王的羽翼尚且沒有豐滿、霜降內部很多人想把他除之而後快的時候,他救過信宿很多次的性命,出生入死。
——那是信宿在這個危機四伏的龍潭虎穴里,為數不多的可以信任的人。
他的年紀比秦齊還要大一些,信宿平時在人後叫他陳叔。
陳叔的情況很不好,因為疼痛和失血逐漸失去了意識,眼皮越來越重,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信宿稍微垂下頭,一顆水珠從他的眼眶滾落下來,沿著下巴落到地面。
這麼多年,他從一無所有走到現在,信宿以為他沒有什麼不能接受、沒有什麼不可以失去的。
可有些痛楚大概是不能「習慣」的。
裴跡從後視鏡里看了一眼,道:「我看了他的情況,子彈沒留在體內,那位置應該傷不到內臟,回去做好止血、清創,防止傷口感染,應該不會有生命危險,你也別太擔心了。」
「老陳,再堅持一下。」
信宿小心捧著陳叔的腦袋,讓他枕在腿上,冰冷指尖擦掉他的唇邊的血跡,一言不發。
裴跡問:「怎麼鬧到這種地步?」
信宿用力捏了一下眉心,語氣疲憊道:「市局調查到了一個在外面接私活的內鬼,我本來想借著這個機會,名正言順找到那些背著霜降向外發展交易網的人,方便後面一起連根清除。」
信宿低著頭喃喃說:「是我的錯,我把他們逼的太急了。」
裴跡沒說什麼——從來沒有人能夠做到信宿這一步,他對信宿的任何一個決策都沒有資格的評價。
裴跡把車開回私人診所門口,打開後車門,「幫個忙搭把手。」
二人抬著擔架,把陳叔送進手術室。
裴跡是霜降內部的專用醫師,他這裡的醫療設備比中心醫院還要先進,本人的醫學水平也是國內頂尖——他是信宿的養父張同濟推薦過來的人,拿錢辦事,留學回來以後在信宿手下工作有四年了。
裴跡換了一身無菌服進了手術室,信宿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目光落在虛空中某一點,他的眼裡什麼情緒都沒有,近乎荒涼的空洞。
過了快兩個小時,裴跡才從手術室里走出來,神情疲憊:「輸了兩袋血漿,命是保住了,傷口已經處理縫合,但有一點感染跡象,已經打了抗生素,明天早上要是能退燒的話,應該就沒事了。」
他瞥了信宿一眼,話音頓了頓:「閻王,你回去換身衣服吧,你這……走在大街上要被人報警抓起來了。不用擔心,老陳這邊有什麼消息,我第一時間通知你。」
信宿穿著一身黑衣,從外面倒是看不出什麼,只是他身上一股濃郁到刺鼻的血腥味,不用走到他的身邊就能聞見。
信宿不能在這個地方久留,裴跡說陳叔沒有性命危險,他去手術室里看望一眼,陪了他片刻,獨自開車回到了霜降基地。
這時已經將近十二點,很多人已經從會所回來了,他們對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明顯心有餘悸,信宿走進來的時候,這些人看著閻王的眼神帶著無法掩飾的忌憚。
信宿看也沒看他們一眼,徑直回到他的房間。
他把風衣脫在房間門外,裡面穿著的白色襯衫上都是大片大片的血跡。
信宿脫了衣服走進浴室,冰冷刺骨的水流嘩啦一聲迎頭落下,他閉上眼睛,皮膚上的血液被沖刷成淡紅,沿著他的軀體滾落到地面上。
浴室的空間已經非常大了,然而鼻腔里仍然充斥著揮之不去的血腥味,濃郁到幾乎令人作嘔,信宿的臉色在冷水的沖刷下呈現出一種毫無人氣的慘白,青色血管都隱約可見。
直到流到出水口的水流從紅色轉成透明的白,信宿抬起手關了水閥,踉蹌走到洗手台上,身體伏在冰冷堅硬的檯面上,撕心裂肺乾嘔起來。
「嘔、」
他閉上眼睛,腦海中浮起大片大片的鮮紅血色,流向四肢百骸,瞳孔都染了一分紅意。
「咳、咳咳……」
信宿手指抓著冰冷台面,手臂泛起青筋,整個人都控制不住的發顫。
他看起來太瘦了,背後的一雙蝴蝶骨凸起的形狀幾乎尖銳。
信宿晚上本來就沒有吃東西,幾乎就是在乾嘔,吐到最後,連苦水都吐不出來,胃部劇烈痙攣著,泛起難以控制的噁心。
閉上眼睛,他看到很多濃稠的血,手上、身上、地板上,四面八方,到處都是血。
「嘔——」
信宿猛然彎下腰,喉間一陣劇痛,吐出來的酸澀胃液摻了幾縷血絲,連帶鼻腔一線都刺痛起來。
「咳咳……!」
他已經完全站不住,脫力跪到地上,膝蓋骨「砰」一聲悶響,他渾身輕微發抖,無意識抬起手擦掉唇邊的水跡,瞳孔幾乎是渙散的。
有人聽到聲音,壯著膽子在外面敲了敲門:「閻王,您沒事吧?」
信宿眼前天旋地轉,耳邊迴蕩著輕微的耳鳴聲,根本聽不到他在說什麼。
那人沒得到回應,擔心他在裡面出了什麼事,打開門走了進來,浴室的門從外推開了一條縫隙——
信宿腦袋一偏,隨手抓了一瓶沐浴露扔了過去,啞聲罵道:「滾!」
玻璃瓶瞬間在地板上四分五裂,一聲清脆裂響。
那條縫隙瞬間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