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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信宿的話,楚昌黎身後的兩個刑警都從極度的震驚與憤怒里冷靜了下來。
信宿說的其實沒錯——
宋庭蘭在那種四面楚歌的環境下暴露身份,林載川行動失敗被犯罪分子生擒,只要那些人下手夠快夠狠,他們兩個本來應該都是必死無疑的,完全不會有一絲活路。
確實是當初宣重「手下留情」,才讓林載川活了下來,被警方從他們眼皮底下救了出去。
被信宿這麼冷嘲熱諷了一通,楚昌黎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
信宿走到他面前,稍微彎下腰盯著他,眼裡浮著一層薄薄笑意,但語氣陰沉冰冷:「反倒是你,一隻陰溝里的蛆蟲、見不得光的螻蟻。」
「在石頭縫裡東躲西藏地活到現在,你怎麼配在林載川的面前耀武揚威。」
「犧牲者的名字會刻在紀念英雄的碑文上……至於你麼,連墊腳石都算不上的跳樑小丑,終有一天會死在林載川的槍口下,變成一塊乾巴巴的骨灰,不會有人記得你是誰。」
「生前沒有任何價值、死後也沒有一絲意義,嘖,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啊。」
說完,不等楚昌黎有所反應,信宿就轉身離開了審訊室。
他身後安靜一瞬,然後傳來男人暴怒的聲音,但很快被強行制止——
信宿四處掃了眼,沒有見到林載川在哪,反而其他同事臉上愁雲慘澹,信宿意識到什麼,「林隊還好嗎?」
賀爭一臉愁容,「他辦公室關了門……我們也不敢進去。」
就算林載川平時再親切,其實跟市局裡的普通刑警也是有距離感的。
他身居上位,對同事的關心照顧、一視同仁,大都出於他後天習得的修養與禮貌。
但真正了解、能夠親近林載川的人,其實寥寥無幾。
章斐咬了咬嘴唇,看著信宿猶豫道:「要不你去看一下林隊?」
雖然信宿剛來市局三個月,但章斐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他跟林載川之間有一種旁人難以比擬的契合與親昵。
信宿點點頭,推開了辦公室的門。
林載川一個人站在窗戶旁邊,一身深藍警服,冬日明媚陽光落在他的身上,溫暖又冰冷。
以賀爭為首的幾個刑警從門外探著頭往裡看,信宿向他們比了一個「交給我」的手勢,然後輕輕關上了門,走到林載川的身邊。
林載川的手裡拿著一張老舊相片,看風格應該是幾年前拍攝的。
照片上並排站了三個年輕人,穿著同一款式的黑色訓練服,身形是如出一轍的精瘦幹練,看起來細瘦修長、但極具瞬間爆發力——只有經過長期專業訓練的特殊警種,才能有這樣精悍利落的身形。
左邊的男人神情冷冷的,面無表情看著鏡頭,五官線條也凌厲至極,氣質冷冽如高山不化的冰雪。
站在中間的是容貌溫和俊秀的林載川。
而最右邊跟林載川勾肩搭背、笑容最燦爛、有兩顆虎牙的那個年輕男人,是宋庭蘭。
那是他們特訓小組在分別前唯一的合照。
江裴遺的性格傲慢冷漠,惜字如金。
林載川又生性內斂,沉默寡言。
當年在特訓組的時候,宋庭蘭其實是他們三個里性情最外向開朗的那個人。
可最後只有他犧牲了。
甚至連屍骨都沒有回來。
……以後再也不能回來了。
林載川低頭看著那張照片,削瘦的後頸一截骨頭明顯凸起,他的身體因為某種難以負荷的情緒而輕顫。
他的手指緊握著相片一角,眼眶隱隱發紅,鼻翼起伏鼓動。
信宿站在他的身邊,沉默片刻,輕聲道:「你還好嗎?」
信宿知道宋庭蘭是他年輕時期的戰友,後來臥底沙蠍,林載川是他的唯一聯絡人,並肩作戰十多年時間,二人的友誼相當深厚。
林載川靜默半晌,把照片小心收了起來。
他抬起頭看向信宿,聲音平靜:「審訊結束了?你怎麼來了?我……我沒事。」
信宿:「………」
他很少聽林載川這樣說話毫無邏輯、語無倫次,畢竟時隔多年,驟然聽到宋庭蘭的消息,就算表面上表現的再風平浪靜,心裡也不可能做到完全冷靜理智。
信宿心裡無聲嘆息,而後道:「宋庭蘭的身份在沙蠍內部暴露,當時那種情況,沒有人能救得了他。」
「他生前沒有遭受太多身體上的痛苦。死後……也算得償所願。」
「以怎樣的方式死去,那是他做出的選擇。不管當初怎樣,現在你還活著,已經是很好的結局了。」
林載川一時無言,許久輕輕「嗯」了一聲,自嘲般地說:「這麼多年過去,其實我知道庭蘭已經沒有生還的可能了,只不過心裡總還抱著一絲僥倖,他只是隱姓埋名地活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不能跟我們聯繫。」
但現在連自欺欺人都做不到了。
片刻後,林載川又開口道:「我還在想另一件事。」
信宿問:「什麼事?」
這麼多年林載川一直以為,宋庭蘭當初是為了救他才暴露身份,每次想到五年前的那場行動,都不可控制地陷入自責乃至於自厭的負面情緒中。
但如果宋庭蘭一開始就被沙蠍密不透風地控制了起來,那麼一切的順序就都顛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