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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宿聽完他的說辭,只感到一陣難以言喻的荒謬和諷刺。
林載川瀕死都沒有說出口的那個名字——
其實那時已經不在人間。
第六十四章
「你的命是他換來的。」
一個字一個字有如淬了毒的釘子,接連釘進林載川的腦海中。
這麼多年來,林載川無數次設想過宋庭蘭的死因。
在暗無天日的地下室被慢慢折磨至死,最終死於溺亡或者窒息,或者那些人在用盡殘酷手段後,肯願意給他一個痛快。
又或者死在某一場嚴刑拷打的中途。
……他從來沒有想過宋庭蘭會以那樣的方式死去。
就在跟他一牆之隔的地方,親手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林載川閉上眼,身體某處傳來難以形容的劇痛,讓他微微彎下腰去,有一瞬間他甚至無法控制他的意識、言行。
但這畢竟是審訊室,任何情緒都不能表露在犯罪嫌疑人面前、不能有任何破綻。
許久,林載川的嘴唇終於動了動,極為緩慢的開口,他輕聲問:「宋庭蘭的遺體在哪裡。」
林載川清楚,審訊室內外、乃至監控室里的刑警們都非常清楚,宋庭蘭在沙蠍內部暴露身份、受制於人,那些人不僅要讓他不得善終,死後也會踐踏他的屍骨。
現在完整的遺體都很可能不復存在。
……是不會有什麼好歸處的。
但林載川還是問了。
聽到這句話,楚昌黎直接哈哈大笑起來,聲音更加肆意,「那你就要問問宣爺養的那兩條狼狗了。」
「——我操他媽的!」
審訊室外,沙平哲神情暴怒,狠狠一拳砸到了牆上,胳膊上雪白的繃帶滲出了血色。
「老沙!」
鄭治國攔住他,低喝道,「冷靜一點!」
審訊室里坐著的是整個市局最擅長控制情緒的兩個人,外面刑警的反應就沒有這麼平靜了,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像沙平哲這樣暴脾氣的就差踹開門直接給楚昌黎一槍!
儘管他們都已經憤怒到恨不能一槍崩了這個人性泯滅、無惡不作的混蛋,但穿著這一身警服,他們最終能做的也只有查明案件真相,維護程序正義,把所有罪有應得的惡人送到審判席上、送到槍決台前。
而林載川沒有任何反應。
如果忽略他僵直緊繃的脊背、手臂上不正常突起的青筋,林載川的表面上甚至是看不出任何痛苦的,那俊美的容貌好似凍結了一層刀槍不入的堅定,再惡毒的語言都無法動搖。
監控室的畫面映出林載川蒼白冰冷的臉龐,魏平良的聲音在他的耳機里響了起來:「載川,就到這裡吧。」
林載川低下頭按了下耳機,「我明白了,魏局。」
他起身淡淡道:「審訊結束,讓他在筆錄上簽字,押回拘留所。」
楚昌黎臉上得意的神情一僵,像是沒有想到他會是這樣的反應,又揚聲重複了一遍,「你沒聽見嗎,我說宋庭蘭——」
「閉上嘴!」
他身後的刑警猛地把楚昌黎提了起來,又狠狠按了回去,「審訊結束!保持安靜!」
林載川喉結輕微滾動一下,走出審訊室。
離開楚昌黎視野的那一瞬間,他好像猝然被什麼妖怪吸乾了血色,唇色是冷灰一樣的慘白,垂落在腿邊的手指不受控制似的發著抖。
十多個警察守在審訊室的門口,一時間竟然沒有一個人敢上前扶他。
他們都知道,林載川這些年一直都在尋找「斑鳩」的下落,抱著一絲極為渺茫的希望,妄想他還活著,或者只要能夠找回他的遺體——
林載川沒有看向任何人,一個人沿著牆邊向辦公室走去。
沒走幾步,他的喉間突然一熱,口腔里湧上濃郁的血腥味,一股滾燙粘稠的液體難以克制地翻湧而上,他下意識抬起手捂住嘴,「哇」的一口血吐了出來。
鮮紅的血滴滴答答從他的指縫滲落下來。
「林隊!」
「林支隊!」
他身邊的刑警勃然色變,都沖了上來。
「……我沒事。」
林載川用手背抹去唇上的血,嘴唇輕微顫抖,又鎮定說了一遍,「我沒事。」
信宿沒看到外面的情況——跟著林載川出來後,他又獨自一個人進了審訊室,攔住了想要把楚昌黎帶出來的同事。
這本來是不合流程的,但沒有一個人阻止他。
楚昌黎看到去而復返的條子,大馬金刀坐在椅子上,滿臉挑釁地看他。
「斑鳩的身份暴露,他早晚都會死在沙蠍手裡,說什麼一命換一命,是不是有點不太合適。」
信宿站在審訊椅前,居高臨下看著他,和善地沖他一笑:「應該說,多謝你們給了他一個痛快才是。」
「畢竟很少有臥底身份暴露之後能不受折磨,身體完整、一槍斃命的。」
「我聽說,臥底落到你們這種心狠手辣的東西手裡,被剝皮割肉都是輕的,宋庭蘭前輩能用這種方式赴死,還多虧你們成全他。」信宿微笑道:「現在林載川活著,這位前輩也算是得償所願。在天之靈應該可以安息了。」
想到什麼,他又感激似的補充一句:「說起來,還要感謝你們心慈手軟,讓他們兩個人都有最好的下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