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5章 寧王之死(6000字)
寧王立在那裡,頎長的身形因了一身銀色鎧甲的加入越發俊朗非凡。他斜挑長眉,冷笑,「三哥,我是不是胡言,你應該最清楚才是!」
晉王臉色微變,一雙眼睛已經沉冷凌厲。
旁邊,皇帝臉色越發鐵青,「朕的皇位,只留給堪當大任之人,如若你心繫天下百姓,事事以蒼生為先,何至於成了今日局面!你到此時還不知悔改!朕本以為母后為你丟掉性命,你會從此大徹大悟,誰知道,到了此時,你還執迷不悟!」
「你說母后?」寧王像是聽見了什麼笑話一樣大笑了起來,他笑得眼眶發紅,神色悲愴,陡然收起笑容之時面目陰厲,聲音亦如撕裂一般,「我今日就是要為母后報仇!」
「唰」一下,他拔出寶劍,直指皇帝,「母后與你夫妻幾十餘載,她是你的髮妻,你能從惠王走到皇帝的寶座全靠母后和魏家的扶持,可是你做了什麼?逼母后慘死,滅魏家滿門,論人夫,你後宮佳麗三千,卻不曾給過母后一絲榮寵,你雖給了她後位,卻讓她擔驚受怕,如履薄冰!論君王,你背信棄義,殘害功臣,若沒有魏家,何來的你今日!論人父……」蘇衍的唇角勾起諷刺的笑來,「同為人子,你不但從未公平過,還用我和三哥做肉盾!這麼多年我們兢兢業業,為你守護東越江山,可到頭來,我們不過你手中的棋子,你至始至終中意之人只有老九,還做出一副冠冕堂皇厭惡老九的姿態來!讓我們為你鞠躬盡瘁,為你東越江山拋頭顱灑熱血,你可真是好父親!」
皇帝臉色鐵青,目光之內迸射出犀利可怕的神采來,「論夫,朕給你母后一世尊榮,從未對不住她,論君,魏家位高權重幾十餘載,朕給過他們榮華富貴,是他們自己不懂珍惜以權謀私,論人父!」皇帝深凝著寧王,「你身為太子,朕給過你最好的栽培和人脈,期望你成為東越真正的帝王,可你枉顧朕一番信任,勾結南涼,為目的不惜以東越百姓為代價,這樣的太子,朕要之何用?」
「你口口聲聲說朕拿你們當棋子,口口聲聲說你是老九的墊腳石,可你可曾想過,若非你執意走出一條不歸路,朕如何會廢立太子!」
「朕給你請最好的太傅,給你講解時政朝綱、治國之道,聖旨一下,金口玉言,如若你不曾有過過錯,如若你得萬民景仰,你就是順理成章的皇位繼承人!是你自己,毀了你自己的前程!」
「如果你非要論公平,你勾結西涼,滅絕人性的罪證早已在朕的手裡,按律是殺無赦的死罪,可朕為何沒有殺你?你以為就憑你母后一死你就可以逃脫罪責嗎?朕要殺你,朕要追究,一句牽連就可至你於死地,你還不懂?」
「所有人都看得出來朕在護你,卻只有你不懂!」
太子身形一僵,似乎有些不可置信會有這種結果,很快,他嘲諷一笑,「你現在說這些不過是想為你自己開罪!你覺得,我還會信你嗎?不、可、能、了!」
最後幾個字,他幾乎是一字一句,咬牙切齒!
皇帝陰沉著臉,忽然就伸出手來,示意禁軍退開。
晉王面色急迫,「父皇,老五已經瘋了,你這個時候過去,太危險了!」
皇帝陰沉著臉,一瞬不瞬看著執劍的寧王,「子不教,父之過,既然朕的兒子到此時還在執迷不悟,那朕就替他上這最後一課!」
晉王身形一僵,還想再說,皇帝已經犀利看向四周,「退開!」
凌若站在人群之後,看皇帝聲音凌厲,又看向遠處的寧王。
寧王新帶來的兵足足是殘餘禁軍的三倍,論兵力,早已見輸贏,所以皇帝這是在打親情牌,祈求置之死地而後生?
但此時此刻舉兵籌謀已久的寧王,可能聽他的話嗎?
「你既不信,朕就將過往剖析給你看!」皇帝邁過禁軍退開的長道,朝寧王一步步走去,寧王雙目警惕盯著他的步子,似乎生怕他有別的心思。
「你三歲時,被朕封為太子,十歲時入朝聽政。十五歲,你已是朕的左膀右臂,為朕處理政務,得百官擁戴!十八歲,獵宮行獵,你被猛獸襲擊,差點殞命,是朕孤身一人尋找到你,為你擋下致命一擊,你可還記得!」
皇帝說著,忽然拉開衣襟,在他身後的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寧王的臉色卻發生了巨變,一雙目光眥裂般盯著皇帝衣襟。
「這傷疤,你可還記得?」
寧王唇角動了一下,雙目之內隱隱有什麼浮動,「自然記得……父皇為了救下兒臣,被猛獸襲擊,躺在床上半個月才醒……」
說到後面,他情緒隱隱有些崩潰,皇帝隨即收了衣衫,「你若不是朕的兒子,朕怎麼可能會管你的死活?」
「你是朕的太子,是東越引以為傲的儲君,可你為何一步錯步步錯,走到今日這般地步?」
寧王眼眶發紅,緊盯著他,「若你不將老九召回,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老九也是朕的兒子!」皇帝猛然神色一肅,「他是你的親弟弟!」
「皇家哪兒來的親情?」寧王悲愴看著他,「你可以為我丟掉性命,那是因為你我父子,可他們不一樣,成王敗寇,如果我丟下這個太子之位,死的人一定是我!」
「你到現在還不明白嗎?」皇帝面容亦是悲愴,「朕立老九為太子,不是為別的,而是他心性純良!只有他身居帝位,你們這些兄弟才有可能得以善終!江山皇權,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啊,衍兒!」
那一句衍兒,叫得寧王差點哭了出來,他神色亦是悲愴至極,執劍的手發抖,「晚了!都晚了!時至今日,說什麼都晚了!」
「不晚。放下劍,你還是朕的老五,是朕悉心栽培多年的兒子!」
寧王的手抖得越發重了。
就在這時,身後忽然有人急道,「寧王,我等跟隨你到今日,便斷沒有回頭之路,眼下我們已經穩操勝券,如果此刻放手,你我都當死無葬身之地!退一萬步講,就算皇上能放了你,滿朝文武能放過你嗎?寧王三思啊!」
「閉嘴!」寧王手一抖,猛然收了劍回過身去,情緒激動。可就在此刻,忽然從哪裡傳來一道破空之聲,眾人都沒反應過來,一枚從斜面射出的長箭已經直入寧王胸口,「滋」的一聲沒入胸腔。
「衍兒!」皇帝大叫一聲,上前去扶他,同時抬眼看向四周,「誰放的箭!誰准你們放的箭!太醫,傳太醫!」
凌若身後,那一直候在那裡的太醫急忙走上前去替寧王診治。然而那箭直入心臟,寧王此刻口中噴出的血止都止不住,而且眼睛耳朵鼻子俱都緩慢滲出血來。
太醫眼見了這一幕,跪地叩拜,「……臣無能為力……」
皇帝大慟,抱著寧王一聲一聲,「衍兒……衍兒!」
「父……父皇……」寧王吐著血,目光婆娑看著皇帝。忽然,他的目光越過人群,落在後方的凌若身上,竟笑了笑,「九……九弟他……」
然而他話未說完,已經斷氣。
「衍兒!」
「五弟!」
晉王和皇帝同時出聲,扶著寧王的屍體悲慟不已。
謝朝林眼見著這一幕,迅速領了禁軍圍了上去,「寧王已死,爾等還不投降!」
沒了主帥,便是出師無名,叛軍一下子混亂起來,不知是誰先丟了兵器,隨後便一陣「哐當」聲,然後所有人都陸陸續續跪落在地。
「皇……皇上……」叛軍主帥楊將軍還在那裡想要祈求饒恕,皇帝已經猛然朝他看了過去,面目陰沉。
「來人,將楊文質拿下,所有參與此事人員全部扣押!」話音落,他的目光看向城牆,然而那裡哪兒來的半個人影!
一場變故居然就這麼結束了。
皇帝站起身來,由著底下的人將寧王的屍體抬起。他的目光看著寧王那一身銀色鎧甲上的血跡,整個人仿佛瞬間蒼老了十歲。
「報——」
卻在此刻,忽然有侍衛前來稟報消息。
皇帝看向來人,聲音低沉,「何事?」
「啟稟皇上,邊關八百里急報!」他伸出雙手,取出一個帶血的奏書,皇帝目色一震,猛然便接過奏報,等他三兩下將奏報看完,忽然目色眥裂看向奏報人,「老九他……他……」
皇帝忽然間說不出話來,整個人僵立在那裡,凌若聽到他口中說著蘇宴,下意識便往前走去,然而她的身子還未近前,便聽見「咚」的一聲巨響,皇帝忽然在眾目睽睽之下倒地不起。
「父皇!」晉王大叫。
「皇上!」眾人大叫。
凌若身形一僵,不可置信看去,就見著太醫已經在為皇帝診脈,片刻之後,太醫猛然就看向晉王,「王爺,皇上這是受打擊過重,急火攻心,快把皇上抬到內室!」
晉王聞言,目色一震,連忙命人來抬,而另一邊,有人撿起了那份奏報,正要往晉王手裡送去之時,凌若已經先一步奪來。
「我看看!」
宮人眼見奪奏報之人是她,當即不敢多說話,然而凌若還未來得及細看奏報內容,手裡忽然一空,一抬眼,竟是晉王將那份奏報拿去,「太子妃身懷有孕,朝堂之事便交給本王處置吧。」
話音落,他便疾步匆匆跟入了內室。
凌若神色一凜,一時間只覺得肚子又開始痛了。她趕緊抓了翠柔的手,「扶我進去!」
她一面走著,一面看向身後,見謝朝林正在善後,離得又遠,便看向一旁的秦九,「秦九,隨我進去!」
「是。」
秦九聞言,立刻跟了她,四人這才一道入內。
奏報竟不知已去了何處,因為此刻,晉王就在昏迷的皇帝身邊,手中空無一物。
凌若眼看著太醫正在為皇帝施針,讓翠柔扶著她來到晉王面前。
「晉王。」凌若涼著聲音,「奏報上必定是有太子的緊急消息皇上才會如此,煩請晉王將奏報拿出來,本宮必須知道太子詳情!」
若非晉王態度,她不會搬出太子妃的身份。
晉王看向她,眸色清淡,「太子妃身懷六甲,本王不讓太子妃知道奏報上的內容是為太子妃身體著想,太子妃此番的胎位已經不穩,必須靜養!」
「蘇宴的事情,我必須知道!」凌若伸出手來,「拿來!」
晉王看著她不說話,一旁的秦九縱使再傻也知道此刻晉王與凌若之間劍拔弩張的姿態,急忙上前。
「王爺!」他躬身朝晉王行禮,「太子妃只是想要知道太子的消息,並非干涉朝政,還請王爺理解太子妃的心情!」
晉王目色看向秦九,沉著雙目,「非本王不想給太子妃看,而是太醫已經說過太子妃受不得刺激,如果太子妃看完奏報有什麼事情,本王便會落個保護太子妃不力的罪名!」
「晉王!」凌若再不想給他好臉色,「本宮的身體,本宮自己負責,如果晉王怕擔責任,本宮立下字書為憑可行?」
晉王看向她,臉色暗沉,「太子妃言重了!既然太子妃非看不可,那便如太子妃所願便是!」
話音落,他這才讓人將奏報取出來,遞到凌若手上。
凌若頓時打開奏報。
第一眼,她便看見了「覆沒」二字,再往下看,不由得膽戰心驚。
西涼再一次拿到了邊境十六州的邊境圖,一路南下,暢通無阻。
即使太子身在邊境,也只能勉力保下後方的九州,也就是說短短几個月,東越已經失了七州之地,而太子所鎮守的山峽關是最後一道通往東越腹地的關卡,如果山峽關失守,西涼大軍便會直抵岩江與北部隔江相望,到那時,便再回天乏力了!
而眼下,蘇宴的兵力已經不足,因為西涼本打著二十萬大軍的旗號,到後來不知為何又增設了二十萬大軍,也就是說,西涼現在有四十萬大軍,直抵東越。
而蘇宴出征,加上平西王殘餘舊部,所剩兵力不足十萬。
也就是說,眼下的急報是等待朝廷增援!
凌若一顆心狂跳了起來,合上奏報,「太子要求援軍,不知此事晉王何時安排?」
晉王收了奏報,看向凌若,「增設援軍沒有表面那麼簡單,眼下父皇昏迷,本王必須召集六部詳議,而且沒有調兵虎符,縱使本王,也調集不得重兵!」
晉王說到這裡,看向榻上的皇帝,「一切還得待父皇醒來,再做商議!」
凌若聞言,看向一旁的皇帝,朝中大局觀,她尚不太懂,但眼下援軍迫在眉睫,如果皇帝不醒……
她壓下心驚,應了下來,「那就煩請晉王儘快安排後事!」
晉王看了她一眼,應了一聲,凌若便候在一旁,等候太醫的診斷結果。
但太醫施針時間漫長,最終,她便由了二女攙扶,到了室外。
謝朝林還在處理殘兵,眼下已經不知去了哪裡。
她還在四處觀望著,忽然見得一道身影從偏殿而來,可不就是剛才便一直待在偏殿的淑貴妃和晴貴人。
二人腳步匆匆而來,顯然是得知皇帝昏迷一事。
凌若看向一旁的秦九,「依你看,晉王會出兵增援嗎?」
秦九一怔,當即看向凌若,目色凝滯,「太子妃何出此言?」
凌若看著他,良久沒說話,「晚些時候,你讓謝將軍過來找我。」
秦九應了一聲,又看了看她,似乎還在驚疑著她剛剛的話。
凌若卻已一側,若水還在攙扶著她,陡然看見她的目光,有些不明所以。
凌若沉下視線,忽然伸出手來拍了拍若水的手背。
讓若水去幫她準備些東西,凌若帶了翠柔來到偏殿。
「翠柔,聽著。」她壓低了聲音,「宮中只怕是有了些變故,你跟在我身邊,一言一行代表的都是我的舉動,從現在起,你要萬事小心,時刻注意自己的言行,還有,有關於我的事情,不管是行蹤還是身體狀況,你都不可與任何一個人有所交代,聽明白了嗎?」
翠柔有些莫名,但還是點了點頭,「小姐在擔心什麼?是晉王嗎?」
凌若搖了搖頭,撐著腦袋,「我現在腦子很混亂,一下子發生這麼多事,我已經分不清誰是敵誰是友了!」
說到這裡,她握住翠柔的手,「我眼下唯一所能信任的只有你,明白了嗎?」
翠柔一怔,目色驚疑不定,「小姐……晉王殿下與太子那麼要好,應該不會吧?」
「別說了!」凌若扣緊她的手,「事情只能一步一步來,一切唯有期盼皇上早日醒來!」
她話音落,門口忽然傳來動靜,她隨即鬆開翠柔的手做出一副疲累的模樣,靠坐在那裡。
「母妃!」看見來人,她急忙起身。
「快坐!」淑貴妃按下她的身子,輕道,「宮中一時發生這麼多事,的確惱心,阿宴那邊,你放心,有譽兒在,他定不會讓阿宴有事的!」
凌若目色微微閃動了下,點了點頭,「眼下皇上昏迷不醒,叛軍的事務還有很多,再加上邊關告急,這一切唯有晉王主持大局,只怕得辛苦他了!」
淑貴妃笑了笑,「放心吧,他能應付得來,你眼下最要擔心的是你自己!」
淑貴妃說著,看向她的肚子,「你臨盆在即,萬不可因為旁的事情分心,一切交給譽兒去做!嗯?」
凌若點了點頭,仿佛無意一般呢喃,「眼下東越是內憂外患,但好在寧王的叛軍已經被控制,宮裡也有謝將軍收拾殘局,但太子那邊,卻是事態緊急,必須儘快調遣援軍!」
「嗯。」淑貴妃笑了笑,再次拍了拍她的手,「有譽兒在呢!」
凌若看向淑貴妃一貫的容顏,心裡卻是在想著,眼下朝堂這邊皇帝昏迷,蘇宴那面又遭遇險情,如果朝廷的援軍沒有及時增援,一旦太子有難,那整個東越能做主的人,也就只有晉王了吧?
這樣暢通無阻的絕好大機,晉王會怎麼做?
「對了,眼下叛軍尚未清理乾淨,太子府你就先不要回去了,先在宮裡好好養胎,太醫都在,定能確保你安全!」淑貴妃又握著凌若的手道。
凌若點了點頭,「好,那就有勞母妃了!」
「都是一家人,說什麼兩家話!」淑貴妃站起身來,「那我這就讓人去收拾院子。」
「不用收拾別處了,就太子從前的住處吧!」
淑貴妃一凝,隨後笑道,「好!」
她隨即安排下去了,凌若又在偏殿等了片刻,才終於等來謝朝林。
「太子妃。」謝朝林身上尚有不少血跡,顯然連衣服都來不及換,便趕來這裡了。
凌若看向一旁的二女,二人會意,趕緊一同離開。
凌若待二人出到門口,方才拉了謝朝林一下,「表哥。」
她往一旁的角落走去,謝朝林有些不解,但還是跟上前。
「今日我被挾持之時,我在楊將軍的隊伍里,看見了便衣晉王!」凌若壓低了聲音。
謝朝林一怔,猛然看向凌若,「你的意思是……」
凌若沒說話,看著他,點了點頭。
謝朝林大驚,「不可能,晉王怎麼可能會和寧王勾結!這不符合邏輯!」
「不是和寧王勾結!」凌若壓低了聲音,「我只是依舊懷疑楊將軍的身份,有沒有一種可能,他歸順寧王,是受人指使呢?」
謝朝林驚得呆立原地,說不出話來。
凌若見狀便道,「我知道你可能震驚,我也很震驚。我和你一樣希望我的猜測是錯的,但是眼下事關重大,太子和平西王都被困在山峽關了,如果此刻晉王真的有異心,那你我,整個東越都會陷入一場浩劫!所以眼下,我們必須得盡我們所能,查出事情真偽!」
「……好!」謝朝林深吸口氣,「你說,我要怎麼做?」
凌若與他一番交代,謝朝林目光閃爍,「好。楊將軍那邊,便交給我,至於皇上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