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章 雙面人
陸茗已在一旁書桌上將狼毫蘸飽了硃砂,這時恭恭敬敬獻上來,雲崕卻不接過:「你來。」
由他來寫?陸茗微愕,卻不詢問,只應了聲「是」就走了過去:「我們去哪?」
「我看來時的烏凜鎮挺不錯。」
於是陸茗認認真真落筆了。
「這?」站在一邊的左丘淵奇道,「國師大人,按計劃,我們不是該去宗廟麼?」這裡所有人都沒去過宗廟,所以那處地理座標本該由他來填寫的,現在卻換成了陸茗。
雲崕為什麼不親自動手?明明現在時機緊迫,他卻要叫一個不熟悉陣法的手下來寫繪座標。左丘淵目光在他身上悄悄掃了個來回:是有難言之隱,還是方才大戰中受了重傷?
雲崕斜睨他一眼,意味深長:「按計劃,苗敬也不該死。」
左丘淵心裡驀地一寒。
好在雲崕緊接著就道:「嶢國燒起了狼煙,已經引起北邊的注意,又往宗廟加派了軍隊。我回來晚了,此時再強行進攻已無意義,恐怕徒增損耗。就此收手吧。」
他放棄了,居然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放棄了!左丘淵心中一震。魏國的暗殺計劃進行到目前為止,雖然波折橫生,但總體來說還算順利,原定目的也都一一達到。眼看著殺入宗廟、奪取基石的最後目標就在眼前、咫尺可觸,雲崕居然就要收手了?
換作其他任何人都會不甘心、不情願罷,都會想方設法要搏上一把吧?
在他印象中,魏國國師不是這樣縮手縮腳的人哪。
「明知不可而為之。」趁著陸茗忙碌,雲崕還有閒心給自己斟了杯茶,懶洋洋道,「那不是一往無前,那是愚不可及!」
聽他的口氣,倒似是宗廟之行必敗無疑,所以才不去。
正說話間,陸茗放筆報告道:「繪好!」
雲崕目光一掃,誇了句「不錯」,而後道:「喚他們都進來。」隨手將方寸瓶放到地上。
魏國修行者受令,大步進殿。他們先前就有過被裝瓶的經驗,這時毫不猶豫往瓶子一頭栽下。
當然他們沒被扎得滿臉是血,而是化作一道淡光鑽入了瓶子裡。
從外界看來,瓶子裡立刻就多了個人出來。
魏修一個接一個進瓶,還在外頭堅守崗位的也跳了進去。他們一撤,結界的壓力頓時大增,眼看金光越來越淡,隨時都有爆裂的可能。
陸茗也不敢多說,轉身進了方寸瓶。
輪到左丘淵了。
他剛剛走近,才要俯身,地上的瓶子忽然不見了。
他一驚回望。果然,雲崕左手托著瓶子,嘴角噙一絲譏諷的笑:「左丘淵,真有你的。」
左丘淵心沉了下去,臉上卻顯驚訝:「國師這是何意!這次襲嶢計劃,在下盡心盡力!」
「你盡心盡力,只為殺掉嶢王。」雲崕的桃花眼這時清澈無比,反倒顯出了冷酷,「苗敬一直由你看管,你事先故意冷嘲熱諷,誘他自盡以保苗氏江山,這才有紅角樓之變。否則他動作就是再快,也不能在你眼皮底下成功尋死。」
左丘淵迷惑道:「我是恨他入骨,卻為何非選在那時殺掉他不可?那不是要連累自己?」嶢王死,苗奉先必定不顧一切進攻御花園,左丘淵自己說不定也不能倖免。
雲崕的語氣更奇怪了:「因為,你要苗奉先親眼確認嶢王之死,他才能全無顧忌地攻打我們。」
左丘淵趕緊道:「等一下!你指控我是內賊嗎?莫忘了你早就在我身上種下蠱毒,令我不能背叛於你!」
「你不能主動對抗,卻可以選擇消極的不作為。」雲崕好笑道,「你在嶢廷多年,誰能比你更清楚怎樣撩撥嶢王的脾氣,否則他為何被捕兩日都不自盡,偏偏選在了紅角樓?我聽說你每一句都在罵他無能該死,這自然不算違背誓言,不會激發蠱毒。」
「我不服!」嶢人的神通幾乎在耳邊炸響,左丘淵依舊抗聲道,「那只是意外!」
「意外?」雲崕嘴角彎起,眼裡笑意卻很冰冷,「那你告訴我,是誰放任晗月公主母子從寢殿裡逃走?」他頓了一頓,「我們遍尋晗月公主不著,你卻知道離她不遠的映月潭底分明有個密室可以藏人。你和苗奉先少年時常下潭玩耍,不可能不知此地,你甚至望見了花架上栽種餵水丸的花盆,知道她潛進了水底,卻要早其他人一步將花盆收起,清除痕跡!」
「還需要我列舉更多麼?」他抬起茶水啜了一口,「你是跟嶢王有不共戴天之仇,但你對我們可沒安什麼好心。嘿嘿,兩面反賊,你做起來還真有天賦!」
話音剛落,左丘淵臉色就變得灰敗,血管卻根根浮起,看著像海里的紅珊瑚。
雲崕一個令下,埋藏在他體中的蠱毒就發作了。
這毒性劇烈無比,左丘淵伸手想抓桌椅卻抓了個空,撲通一聲倒下,疼得滿地打滾。可是他頭腦依舊清醒,艱難道:「那時你就懷疑,為什麼、還讓我殺嶢王!」他放任晗月公主逃走在先,殺嶢王在後,雲崕若是當時就起了疑心,為何不制止,反聽任?
「因為時局已變,苗奉先被群臣和民意挾持,不太可能以國換親了。」雲崕輕聲道,「既如此,他們父子都必須死。你想殺嶢王,我就讓你殺;等苗奉先傷心欲絕,那才輪到我動手。」他站了起來,緩緩踱到陣法正中,站好,「你親手報了仇,也算求仁得仁。只可惜了梅磯公主對你的一番心意。」
梅磯公主……左丘淵腦海里浮現這個名字,心臟就突然收縮。他拼了命想爬過去,卻哪裡能夠?這毒霸道無比,令他渾身不受控制地抽搐、縮緊,臉皮腫脹,但四腳卻越來越乾癟,像風乾的臘肉。
「啵」地一聲,籠罩整個大殿的結界終被攻破。
莫提准奔在最前,恰好見到小搬山陣煥出的光芒。
陣中,雲崕沖他揮了揮手,露齒一笑。
「不!」莫提准一個箭步衝來,刀尖從雲崕身上划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