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我已經不在是你的師傅了!
長歌頗有些黯然地垂下眼眸,她也不知那心底的失落是從何而來,只是隱隱覺得,心在發疼。
她蹙了蹙眉,伸出手垂打著有些窒息的胸口,那股窒息的感覺卻越來越甚,幾乎就要將她淹沒,不覺的,她已扶住了旁邊的圓柱,臉上已泛出了一片鐵青之色。
究竟是怎麼了?
長歌緊緊揪住快要窒息的胸口,腳步踉蹌了幾步,正欲離去。
「喵!」一聲類似貓叫的聲音驟地響起,此刻,長歌卻忘記了恐懼與害怕,轉了身,便見層層夜色之下,一隻渾身雪白剔透的小貓跌跌撞撞地走了出來。
那貓見到長歌,漆黑的瞳孔明顯一亮,又急切地「喵!」叫了一聲,似乎在喚她,想要帶她去一個地方。然後縱身一躍,竄進了旁邊峭壁之內。
長歌沒有遲疑的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然而,當她踏入那峭壁之後,周遭環境遽然一變,待她回過神來,已發現自己置身在另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這裡沒有倦倦黑夜、沒有淅淅瀝瀝的小雨,有的,只是烈日高懸的白天,晴空艷好的優美風景。
這雖是一座荒山,但是春意盎然,青山綠水,那遮天的樹葉鬱鬱蔥蔥,圍繞著一個巨大的心形湖泊,湖泊旁是一條高百丈的瀑布,那水清澈見底,甚至還有魚兒躍出水面。
離湖泊不遠的地方,蓋著一間小竹屋,竹屋四周種了十里綿延的桃花,粉紅的花蕊爭艷恐後的綻放,蝶鳥環繞,處處鳥語花香,簡直是一個世外桃源。
長歌被這眼前的一切微微震驚了一下,卻也很快回過神來,見那小貓往那間竹屋竄去,她抬步跟上。
長歌走到門口,正猶豫著要不要敲門,那半掩的門內便有男子虛弱的咳嗽聲隱隱傳出:「靈隱,你是不是又頑皮了,我不是叫你不要去嚇她嗎?」
那在半空中的手微微滯了一下。長歌心念一動:那口中的她,是在說她嗎?
「喵!」屋內,那隻叫靈隱的小貓頗有些委屈地叫了一聲。
男子又低低咳嗽了一聲,這才放緩語氣道:「她現在如何了?」
長歌透著那半掩門中的細縫望進去,此刻,一襲白衣出塵的男人病臥榻中,他面色消瘦蒼白,眼窩深深凹了進去,一頭烏黑柔順的青絲半垂於胸前,不知何時變成了如雪般刺目的白,與他那一身白衣完全融合為一體。
這與她前幾日所見嫡仙般的模樣簡直判若兩樣。
莫名的,長歌喉嚨一哽,似有什麼尖銳的東西堵住了胸口。
「喵!」靈隱縱身一躍,跳上了他的懷中,伸出粉嫩了舌頭舔了舔他,然後扭著身體蹭了一蹭,然後,慢悠悠地轉了身體,目光有些不太友好地望向長歌,宣誓著它的主權。
長歌眼底寒意一現,那貓又哆嗦了一下身體,很沒有骨氣地往後縮了一縮。
倒是個欺軟怕硬的主。
東華見靈隱行為異樣,有些疑惑,順著他的視線望去,便見一襲淡煙金衫的長歌立在門口,清冷的目光下略有些複雜地望著他。
東華身體微僵,面上未有任何喜悅之色,相反的,更是如霜雪般的煞白。
他輕抿了唇,冷冷望著靈隱,向來溫雅親切的臉帶著怒氣道:「是你帶她進來的?」
靈隱又退了一步,有些害怕有卷了卷身子。
長歌素來不喜歡貓的,見到唯恐避而不及,就更別提對貓改觀,說些好話了,然而這一次,她卻莫明其妙地開了口:「是我自己趁它不備跟著進來的!」
靈隱眼眶淚光閃礫,充滿感激望了長歌一眼。
觸及到它眼神,不由得,長歌心底竟有一絲錯覺,這貓倒也沒那麼討厭。
東華知長歌為它說話,也不再揪著這事不放,他握拳又低低咳嗽了一聲,聲音有些低啞道:「你來做什麼?」
長歌知他定然這般問,心底也早已經想到一番措辭,她將那半邊泛著藍光的玉佩拿出,平靜道:「不是我要來,而是它帶我來的!」
見她手中那半邊玉佩,東華身體微微一滯,沉默了一瞬,頗有些倦意道:「我累了,你出去吧!」
他垂下眉眼,白色的衣衫卻掩不住那極瘦的身形,眼眸似水一般清澈淡漠,平靜得不見一絲漣漪,說完,作勢躺下。
「師傅!」下意識的,長歌開口喚住了他,當她喚出口之後,連她自己也不由怔了一怔。
東華正欲躺下的身體猛地一僵。
沒有遲疑的,長歌抬步跨入竹屋,她心底,終究有太多的疑惑了,當年他與她發生了什麼,她為何要飲下忘川之水,為何她在鳳凰山如此之久,卻從未有人向她提及過他……
還有幻雪所說的那顆鳳凰麒麟心。
鳳凰麒麟心只是鳳族族長才有資格具備,普天之下只有一顆,如若幻雪口中的那顆鳳凰麒麟心在她身上,那麼她的呢?她身上這顆又是從何而來?
既然來了,她便不再打算一無所知的回去。
長歌走到他跟前,頓住了腳步,開口詢問道:「我想了解當年發生了何事!」為何心底明明怨著他,卻是如何也放不下。
「我已經不再是你的師傅了!」東華略有些平靜地說道:「過去之事就讓它過去吧,既已忘掉,必是天意,你又何必還要記起?」頓了頓,他復而閉上眼,又有些虛弱地咳嗽了一聲,那咳嗽聲仿佛從胸膛發出,極為隱忍。
在聽到那句,我已經不再是你的師傅之時,長歌心底似是有一根弦繃得緊緊的,微微顫動著,然後帶著細微的幾不可覺的疼。
她失去記憶,尚且這般,曾經的她定然很難過吧?
長歌將手中的玉佩遞到他面前:「那這塊玉佩呢?」詭異的,當長歌將那玉佩靠近他,那玉佩上的光芒又漲亮了幾分,幾乎有些刺目。
她隱隱感覺到有哪些地方不太對勁,但一時又琢磨不出。
東華睜眼,望著那塊泛著藍光的玉佩,眉頭微微一蹙,不動聲色的撇開眼,又咳嗽了一聲:「這塊玉佩是當年你入我門下之時,我所贈予你的信物!」
長歌眉目深凝,原來如此,怪不得她隱隱覺得此物於她而言很是重要,原來,竟是他送的。
既以挑破,這塊玉佩已沒有留下來的必要,長歌將玉佩遞還給他,聲音不帶一絲感情道:「既是贈予,既已斷絕師徒關係,還給你!」
話說完,長歌當即轉身,往門外走去。當她欲跨出門檻之時,那玉佩憑空出現在半空之中,攔住了她的去路。
「既然送出,我便沒打算收回來了!」東華蒼白著臉緩慢道:「你若不想要,便將它丟了吧!」
長歌微微垂眸,保持著神色的平靜,將那滯在半空中的玉佩拿起,抬步跨了出去。
屋外,高懸的烈日直射而下,徐徐清風吹來,長歌微皺的眉漸漸舒展開來,靜謐了一瞬,她抬步往來回的方向而去。
剎那,身後竹屋,一道重物墜地的聲音驟然響起,有貓「喵!」的一聲悽厲尖銳的慘叫。
長歌步履一滯,回首,便見東華整個身體墜落在地,昏迷不醒。
長歌臉色微變,身速疾如閃電至東華跟前,當手在觸及到他身體之時錯愕了一瞬。
沒有溫度……怎麼會沒有溫度!
長歌再次不確定的探了一探,發現他身體居然還是同剛才一般,冰涼的就像一個,一個已經死去的人。
「喵!」耳畔靈隱又急促地喚了一聲。
長歌未有過多疑慮,收回思緒,將東華重新扶回床榻之上,一雙手卻下意識地探向了東華的脈搏。
若是剛才沒有體溫使長歌錯愕。那麼現在,長歌便是震驚了。
他居然沒有脈搏了……
沒有脈搏那豈不是……
長歌心弦倏地一顫,清冷如霜的臉開始浮出病態般的蒼白,一顆心不受控制的疼了起來,仿佛無形之中一記大石狠狠地壓著她,令她透不過氣來。
不可能的,剛才還好好的,怎麼可能就這麼輕而易舉的死了呢!
長歌有些手足無措地搖了搖他的身體,見仍舊毫無反應,一把將他從床榻上扶起,運用仙術剛打算為他驅功。
「沒用的!」溫潤如旭日春風般的聲音突然響起,「你們鳳凰一族與我水族相生相剋,別浪費這個精力了!」
長歌身體猛地一僵,便見東華慢慢地轉過身來,平靜地望著她,那毫無血色的臉輕輕綻放出溫潤的笑容,「我沒事,你不必太過擔心!」
「你……」長歌有些難以置信地望著他,心底徒然升起一股喜悅,那種怪異的感覺令她突然有些無所適從。
她明明感覺到他沒有脈搏了的,怎麼會又突然……
長歌下意識地拿起他脈象一探,愕然地睜大了雙眼。
沒有……還是沒有,一個沒有脈搏心跳的人怎麼可能活在世上?
似看出了長歌心底的疑惑,東華緩慢地收回手,淡聲道:「我的身體向來都是這樣!」
說完,他猶自起身,跨出了竹屋,高揚起下顎,面朝著太陽,聲音輕淡如風道:「謝謝你剛才救了我!」
長歌有些詫異,她什麼也沒做,為何他卻說她救了他?
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
長歌目光飄渺,她站起身,走到他跟前,東華彼時轉頭望向她,微微綻放出一抹絢燦的笑容,抬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頭髮。
「謝謝你,在我感到生命了無希望之時,圓了我一場夢!回去吧,忘掉這一切,所有之事應該早在數百年前便已經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