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 若是敗給他,我心甘情願
門被輕輕關合,下一瞬,長歌臉色的笑意也漸漸地退了去,她目光空洞無神地望著頭頂上方的幔帳,緩聲道:「你要跟我談什麼?」
引之走到長歌的身側,冷冷地望著她:「你可知道,當年你雖然求得父神救了他,但是,因他之前傷勢過重,縱然已經經過了百年,身上的法力卻並沒有完全恢復。」
長歌身體幾不可覺地顫了顫。
引之繼續道:「這些年,他為了給瀲灩固魂,已經消耗了大量的法力!再加上操勞魔族大小事務,還未完全融合神體的靈魂已經開始有些承受不住。夜玉珩靈台幾乎碎裂,身上還帶著一股頑強的魔毒。你可知道這對於尊上代表的是什麼?」
代表著他的軀體可能爆裂,承受不住他的神識。
長歌呼吸一窒,臉色血色頃刻褪的乾乾淨淨,心底一股恐懼油然而起,她掀開被子,咬緊牙關,強撐起身體直往花無憂所住的房間走了過去。
不行……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她雙腳因為無力而顫抖,似乎只要風輕輕吹過,便會隨時倒了過去,在與引之擦肩而過的瞬間,引之眯了眯眼,沉聲開口:「晚了!」
那一句晚了像一計大石深深地砸進了長歌的心底,她身體驀地一震,愕然地轉首望著他,引之緊緊盯著她,一字一句道:「尊上已經在治療夜玉珩,此法一旦開啟便不能在半途中停下來!」
長歌仿佛受到了重創,腳步蹌踉地退了一步。
「我今日過來,並不是為了勸阻你去阻止他,因為我知道,只要尊上下的決定,他就一定會做到。我之所以過來,是想請你遵守你之前的承諾離開這裡的!」引之面色冷沉地望著她,「你既然離開了百年,又何必要回來?上古的那一劍,還有百年之前那一劍所付出的代價還不夠嗎?為什麼要落到傷痕累累,才非得放手呢?」
那一句所付出的代價還不夠嗎?似乎戳到了長歌的痛處,她透明的臉越發蒼白了幾分,低垂下眼,掩盡了所有的情緒。
「若是你當真為了他好,若是你對他還有那麼些情誼,那便請你離開吧!離開這裡,放了尊上,也放了你自己!」引之將最後的話說完,他原本以為聽了他的話,長歌或會應承,或會反駁、或會發怒,卻不想,她只是平靜,鎮定自若的平靜。就仿佛剛才他所說的那一切根本與她無關一般。
他眉頭微凝,一時間既然看不出她究竟在想些什麼,未免她沒有聽進去,他正欲再度開口,眼前衣袂輕盪,長歌單手扶著胸口一步一步地走了出去。
許是她受傷很重,她每走一步都是邁著極小的步子,身體幾乎是憑藉毅力地拖著前行。單薄消瘦的身體似乎都是要隨時倒下去,然而,她身上卻莫名地透出一股堅定,仿佛那股堅定足以支撐著她邁過萬千險阻也不會倒下去。
「你放心,只要確定他安然無恙,我便會離去,再也不會出現在他的面前!」輕輕地聲音隨風飄了過來,引之心中微凜,眼前之人已經消失得不見蹤影。
天空布滿陰霾,陰沉沉地仿佛要墜落下雲端,令人感到莫名的窒息壓抑。
長歌孤身屹立在禁室外,站了很久很久,久到天色落幕,在初陽東起,久到她身體搖搖欲墜,虛弱地幾乎快要堅持不住倒下去,那道緊閉著的門才徐徐打了開來。
她心神微凜,緊繃著的弦終於鬆懈下來。
她抬步上前,許是因為站了許久腿有些發麻,加上身體虛弱的緣故,雙腳徒然失力,整個身體因為慣力往前一撲,眼前著她就要摔落在地上,迎面一道清風吹來,她面前一雙白皙修長的大手掠過她腰肢一攬,待她回過神,人已經站穩。
「你沒事吧?」熟悉緊張的聲音從上方響起,長歌微抬眼梢,身體驟地一僵,她怔怔地望著面前的俊臉,聲音哽咽了起來:「玉珩,是你……你……」那句沒事還沒有出口,夜玉珩就將她緊緊地擁入懷中,手中力道大得恨不能將她融入到骨頭裡。
他將頭深深地埋在她的脖頸上,極為貪戀地吸了口氣,才啞聲地說道:「是我,我沒事了……長歌,我以為我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
長歌心頭有些酸澀,她輕輕拍著他的背,唇角泛起一絲笑:「說什麼胡話,這不是好端端地活下來了嗎?」
「是啊!我活下來!」夜玉珩鬆開她,改為抓住了她的臂膀,他黝煙的眸子緊緊地盯著她,很是認真地問道:「長歌,你可知道我臨死之前想的是什麼?那便是我若僥倖活下來,便要一輩子守著你,護著你。你可願意跟我走?」
長歌心微微輕顫,望著夜玉珩無比認真的臉,內心深處泛起一絲酸楚。若是同他在一起定然會很幸福吧!可是,感情之事又怎可勉強?
長歌輕闔上眼。無聲息地卻已經告訴了他答案。
夜玉珩心緊了幾分,雖然明知道答案,他卻仍舊不死心地再問了一句:「跟我走吧,跟我回夜叉族,過只屬於我們兩人的日子!這裡……並不適合你!」
是啊!這裡並不適合她!其實,從一開始她便知道了!
可是,她怎麼捨得,她怎麼捨得離開花無憂?縱然要離開,她也想堅持到最後一刻!只要讓她看到,他幸福就好!即使最後陪在他身邊的人是瀲灩,只要他幸福就好!
「對不起!」輕輕的聲音從口中溢出,幾乎被風一吹就散。
夜玉珩黝煙的眸子漸漸黯淡了下去,最後,成了一片靜謐的死光,就像是人生中最後一絲光芒被人慢慢地剝奪了,直至一分不剩!
他的手無力而緩慢地垂落了下去,最後,似乎想到了什麼,又重新握住了長歌的臂膀,他定定地望著她,道:「長歌,這件事我本不想告訴你的,但是,既然你選擇的是他,我覺得,你有必要知道事情的真相。君臨將我身上的毒全部都轉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長歌身體霍然一震,她睜開眼,怔怔地望著他,聲音嘶啞地幾乎不像話:「你說什麼?」
夜玉珩眼底閃過一絲愧疚之色,緩聲道:「天帝不僅重傷了我,他還在我身上下了一種罕見的毒。我之所以能夠活下來,全憑藉君臨將我身上的毒轉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夜玉珩定定地望著她:「雖然我知道瞞著你,我們或許還有機會在一起,可是……」他伸手輕輕撫摸了她鬢角的髮絲,神色很是溫柔地道:「我知道,你的心……根本不在我這。」
長歌心中微痛:「玉珩……」
「你不要說話,聽我靜靜地把話說完。我怕我再不說,便沒有勇氣了……」夜玉珩唇角泛起一絲苦澀的笑意,「我雖然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不管出於什麼原因,君臨為了你,願意犧牲自己性命來救我這個情敵,說明,他並不想你有所虧欠於我。任何一個男人也不會願意看到自己心愛的女人虧欠別的男人!作為朋友,我可以告訴你,他值得託付!」
長歌眼中頃刻浮現出一道水光。
「長歌……我一生之中,很少認輸。若是敗給他,我心甘情願!」喉嚨哽澀難咽,夜玉珩低頭沉默了一瞬,才啞聲道:「他在屋內,此刻虛弱的很,你去看看他吧!」這話仿佛用盡了所有的力氣。
長歌看著他極力克制住的顫抖的身影,心中酸澀難忍,伸手抱住了他,哽咽道:「玉珩,謝謝你!終有一天你會找到一個全身心對你的人!」
夜玉珩抬手想回抱住長歌,幾欲揚起的手又垂落了下去,他無聲地扯出了一絲笑,努力讓自己看起來跟往常無異:「一定會的!別擔心我,去吧……」
長歌鬆開了他,抬腳,一步一步地往前方的屋子走了過去。
夜玉珩怔怔地望著長歌的背影,眼眶微微地泛起了一片紅,多種複雜的情緒一一閃現,那是痛、是隱忍、是不甘、又是釋然。
長歌,答應我,一定一定要幸福!
在那抹淡金裳的身影即將消失在視線之中時,他遽然反身,抬步離去,轉身各自天涯。
屋內濃烈的藥味刺鼻,光線略有些昏暗。長歌攙扶著門檻一步步地往裡處走進,還沒有走上幾步,季櫟攔住了她的去路。
季櫟低聲道:「鳳姑娘,請留步!」
長歌視線掠過他,望到了床榻上白色幔帳里,倚靠在床沿旁的挺拔身影。
「我剛才看到了玉珩!」長歌眼睫輕顫了顫,「無憂,我只是想進來親口跟你說一聲謝謝!」
幔幕內許久無聲,長歌眼帘漸漸垂落下去,正當她以為花無憂不會在答話之時,清冷寡淡的身影透幕傳出:「聽到了,出去吧……」
長歌身體輕顫,立於不動。
季櫟伸手做出了一個請字:「鳳姑娘,請……」
長歌袖裳下的手緊緊地一攥,她掠過季櫟,直朝花無憂所在的方向走了過去:「聽玉珩說,你將他身上的毒轉移到了自己的身上,無憂你可否……」
長歌撩開幔帳,在半途中被手腕一隻大手遽然抓住,而就在此刻,她看清了幔帳內那襲煙衣雍容的身影;那蒼白透明的臉龐;那滿頭雪白的銀髮,呼吸一滯,整個人徹底地呆滯住了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