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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你這般叫我如何入睡?

    話到最後,有輕蔑挑釁之意,既然她已經被拆穿,所幸連最後的偽裝也卸了下去。

    因為她知道,當她說出這所有的真相之時,已沒有活路可逃了。

    那一字一句仿如重磅炸彈狠狠砸入李楨心底。他輕抿了唇,此刻面上的神情卻看不出任何異樣的端倪,可是那冰冷無情的聲音已是驟然冷洌,平添了一抹肅殺之氣:「所以,從一開始,你也是故意接近我?甚至,當年我所遇到的那名蒙面刺客也是你安排的?」

    「不錯。」馮蓮毫不畏懼地迎上了他的目光,想起什麼,又是一笑,故意將話說得特別緩、特別慢,唇角揚起一抹挑釁味十足的陰笑,高抬著下巴,向他示威,「我若不這樣,你又怎會相信於我?又怎會處處維護於我?令我舒舒服服的在皇宮內待了這麼久?」

    李楨暗了眸色,眼神寒意如同暴風雨驟然掀起,他視線略過她,落在床榻上的沉睡的李煜身上:「所以,他身上的邪毒也是你所下?」

    馮蓮扭過頭,雙眼死死盯著李煜:「是我又如何?像他那種薄情寡義之人別說是給他下一個小小的邪毒,就算是死一萬次也不足以泄我心頭之恨。」

    她那沒有溫度的眼眸布滿戾氣,正當她沉浸在那滿腔的恨意之中時,驟不及防之間,一個黑衣纖瘦的身姿猛地往她所在地沖了過來。

    「撲哧」地一聲,有尖銳的鈍器刺入體內。

    馮蓮身體猛地一僵,胸口傳來錐心之痛。她睜大了眼睛。愕然地望著此刻站在她面前的宋玲,眼中恨意渲染,袖口中匕首閃現,往她胸口一捅。

    宋玲「噗」地一聲,唇角已滲出了點點殷紅的鮮血。

    她艱難地垂下頭,望著插在她胸口的那把匕首,在順著匕首末端望向馮蓮,身體徒然一軟,驀後倒地。

    「母……」李楨臉色微變,袖口之下凌厲的勁風朝馮蓮橫掃而出,馮蓮身體慣性一仰,身體如斷線的風箏被拍飛數米之外,滾落了好幾個圈,當場斃命。

    李楨身形一動,連忙摟住宋玲下墜的身體,望著那被髮絲遮住毀容後的半張容顏,喉嚨一哽,話到一半卻又不知該開口喚她什麼。

    「楨兒……對不起……母……母親不是有意要騙你的!」宋玲斷斷續續地開口,口中大量鮮血不斷湧出,她神色極為痛苦,然而,面上卻浮出一絲解脫的笑,好像那長年蓄積的無盡苦澀就要掙脫開了一般。

    李楨身體輕顫,扭頭朝旁邊呆滯住的禁軍頭目怒吼道:「太醫呢!還不快叫太醫?」

    站在旁邊的禁軍頭領頓時回神,急忙小跑了出去。

    「沒用的,這些年以來,我體內的毒素早已侵入到了五臟六腑,若不是放心不下你,一個人孤苦無依的在這深宮,恐怕……恐怕……我早就已經……」

    宋玲視線漸漸模糊,望著面前這張俊雅的臉,仿佛回到了昔日,她帶著他到花園中盪鞦韆時的場景,纖細的手伸在半空,想去觸摸他的臉,帶著疼惜、帶著不舍:「你記得……你一定要……一定要小心……噗……」猛地吐出大口鮮血,她的手還未觸及到他,胸膛劇烈一痛,合上眼,手頹然滑落。

    李楨呼吸幾乎一滯,臉色頃刻煞白如紙。

    「母后!」他唇瓣輕輕顫動了一下,怔怔地望著懷中閉目的人兒,似那般不可置信,顫抖著手,輕輕探上她的鼻息,瞬即,身體猛地一僵,像受到了什麼重創,整個人如遭雷擊,僵硬在了當場。

    他的面色極為平靜,平靜得仿佛如一汪死水,不起一絲漣漪。然而,長歌依舊感覺到了他身上散發著的濃烈哀傷。

    那是屬於男人才有的壓抑到極致的深沉痛苦。

    是啊!自己從小到大愛著的母親,居然戲劇性的變成了自己的仇人;自己千方百計想除的對象是自己最親的親人。而自己最為賴以信任之人卻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

    這事擱在誰身上怕也是難已接受。

    這接二連三的打擊,李楨又如何能夠承受?

    望著冷風灌口中那挺拔蕭瑟的背影,長歌走上前在他旁邊蹲了下來。

    「李楨!」她輕輕喚了一聲。她知道自己不善於寬慰他人,只能儘量把話說得很輕,「你別太難過。」

    李楨極為艱難地合上了眼。

    那剎那,他那眼底悲切的哀傷毫不掩飾地宣洩而出,雖一閃而逝,但,一分不落地落在了長歌的眼底。

    長歌心弦被輕輕撥動了一下,她還想在繼續說點什麼,身側有疾風而來,只聽見旁邊有人大叫一聲:「皇上!」

    她眉目微沉,翻手為蘭,指尖一彈,一道閃電般的金光閃現,在鄰近幾厘米之處,李煜身體猛地一滯,「砰」的倒地。

    長歌轉了頭,望著地面上躺著那骨瘦如柴,面色青灰的中年男人,微凝了眼。

    她在李煜身上下了符咒,按理來說,三日之內,他不會醒來才對,怎麼才過了短短一日,他便已經醒了過來?

    就在長歌思慮之間。李楨將宋玲打橫抱起,連望也不曾望向李煜一眼,抬步便往門口走去。

    有一名不怕死的禁軍上前,小心翼翼道:「太子殿下,那皇……」李煜現在已是李楨最為忌諱的名字。那皇上二字還未從口中吐出,他被李楨凌厲的眼神一掃,寒脊一寒,頓時止住了聲。

    李楨沒有絲毫猶豫,跨步走了出去。

    李楨身上的傷勢本就過重,又一直不讓長歌醫治,且放任著不予處理,加上剛才所耗費的體力,傷勢已有加重的趨向。

    長歌心中擔憂,尾隨其後。果見,李楨沒走幾步,就倒了下去。

    她望著面前那張帶有著病態的蒼白臉龐,輕輕嘆息了一聲,將李楨扶起,念了個訣,將宋玲放入媒介之中,隨後往東宮方向而去。

    此刻,長樂宮內,滿室寂靜,仿佛都能聽到細針落地的聲音。

    李氏望著跪在她面前的禁軍,沉吟了許久,才從那震驚的消息中回過神來:「你說皇上他又活過來了?」

    那名禁衛款聲答道:「是的,娘娘!」

    「怎麼會……我還特地去詢問了太醫,連太醫也說他已經死了的!」李氏滿臉不可思議。

    她霍然起身,衣袖往後一拂,朝急匆匆往甘陽宮趕去。

    她走到門口之時,貼身宮婢妙兒正神色慌張地走了過來。

    妙兒見到她,已顧不得行禮,直接將來意給說了出來。「娘娘,翼王在回京路上,發生了意外,死了!」

    「什麼?」李氏心漏跳了一拍,體內滿腔不得宣洩的鬱結一堵,雙眼一黑,直接暈了過去。

    ***

    自從李楨昏迷之後,轉眼已過去了整整三天。

    這三天之中,長歌不眠不休地守在他身邊,經過三天靜養,李楨身上的傷勢也已經得到好轉,按理說,昏迷了這麼久,他應該醒了才對。然而,他整個人卻還是陷入沉重的昏迷。

    知李楨愛乾淨,長歌每日都會為他擦拭身體。

    在鳳凰山清修之時,這種貼身的瑣事她都一人打理,所幸,做起來也並不費勁。

    「李楨!」長歌定定地看著他,伸手拿起錦帕將他臉頰輕輕擦拭乾淨,那雙淡然的眼眸,卻始終注視著他,不曾錯過他臉上閃過的任何一絲細微的表情:「我已經將宋玲埋葬在宋家墳冢之內,你不必擔心。」

    是的,長歌閒來無事之餘還會陪他說會兒話。雖然知道,他不會回應她,但,她亦知,他聽了進去。

    這些日子,她知他心中還是邁不開宋玲那道坎,不敢面對那幾近殘酷的真相,所以,假裝昏迷,不願醒來。

    長歌也不戳穿於他,說到底,李楨才不過十七歲的年紀,縱然有些少年老成,但,仍然免不得有幾分脆弱流藏在心底。

    「至於朝堂之上,有宋珏等人看著,暫時無恙。」長歌向來寡言,那些安慰貼己的話更是不知該如何開口,只得,挑出重點與他說上一遍。

    她見李楨仍舊沉默不語,知他定然需要一些時間才能將此事完全消化,當即起身,正欲離去,手腕被人猛地一拉,李楨已直直將她拉入到了懷中。

    那雙黝黑似墨的眸子緩緩睜眼,李楨面上滿是疲憊的倦意,有些許脆弱,他望著她,扯著沙啞的嗓子道:「長歌,留下來,陪我吧!」

    長歌眼眸低垂,細密睫毛擾上了一片淺淡的陰影。這次,她卻沒有掙扎,只是輕輕地,無奈地嘆息了一聲:「你這般叫我如何入睡?」

    李楨將身體挪進幾分,長歌就著他身側躺下。

    以往,長歌睡在他身旁,總是有些心緒難寧,這次,卻分外的寧靜。

    兩人一夜無話。

    正當長歌以為李楨睡著之時,那淡淡的聲音似透過遙遠的虛空之境徐徐響起:「謝謝!」

    一夜無話,吐出的卻是這麼兩字。

    長歌緩緩睜眼,心底如同被某些不知名的東西緊緊地糾纏了起來,這「謝謝!」二字她既然聽起來如此生份。

    他謝她什麼?是謝她這幾日照顧於他?還是謝她將宋玲埋葬在宋家墳冢之內?

    正當長歌陷入在自己的思緒之中。李楨翻轉過身,雙手已繞過她腰間,將她緊緊攬入懷中。在她耳畔低語道:「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想,若是,當年我沒有活下來,這一切,會不會又是另一個樣?」

    長歌輕凝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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