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不為人知的秘密
李楨深凝了眸,幽深的眸子隱晦無邊,卻未曾說話。
「太子李楨,今年十七歲,三歲那年其母喪生大火,此後便長居在椒房殿內,由鄭氏代為撫養,因他生系太子之位,鄭氏在此期間,在他食中下毒,年幼的他一眼識破,為免瞧出異樣,他偷梁換柱,以生母宋氏遺留下來的毒藥,繼續服食。」
「五歲那年,他收養了只貓,剛好太傅出了道以論貓習性之題,他因做了首詩詞賦被天子所夸,當天下午,他便被已是皇后鄭氏以玩物喪智為由,逼迫他親手殺了自己最為心愛的貓,罰跪在牌位上,抄三千遍佛經,至此,他一病半月,醒來之後,不得不掩飾自己天資聰慧,將自己裝成一個一無是處的草包太子。」
「七歲那年,鄭氏再次喜得一子,他懷疑自己母親的死與鄭氏有關,他借宮婢的手,在鄭氏所食藥膳中,偷偷下毒,那尚在襁褓中的嬰兒,因服食了有毒的奶水就此夭折。」
李楨幽邃地眼中頃刻掀起一片暗涌,面上卻仍然鎮定自若,唇邊輕輕盪起一絲微涼的笑意。
「九歲那年,宮內不知為何有大部分人感染了天花,鄭氏之子李灝將他騙入一個廢棄的,關有身染天花人的院子,僥倖,他安然無事,卻將那中有天花的人,所吃過的食物丟給李灝最為喜歡的寵物狼狗所食,果不其然,那狗在短短一天,便染上了天花,李灝與狗玩耍中,染了天花,幾乎喪命,而他所心愛的狗也被全部屠盡。」
李奇面色溫和的如玉般地淺笑:「其中還包括你是如何建立自己勢力,如何與宋家舊部重聚,諸如此類的,需要我一一舉例,細細說明嗎?」
這些事情,除了他自己,幾乎無人知曉。
他身為皇帝的心腹,居然知他那麼多的秘密,卻多年來未曾向皇帝提及。
李楨鳳眸微沉,思慮了一番,也隨之鎮定下來,如若他真的想要對他不利,又何必等到現在才說?
只是……
究竟是為什麼?
因為這虛有其表的太子之位嗎?
李楨自問與他沒什麼交集,憑他當時的能力,他大可不必為他遮掩,直接將此事上報給皇帝,或是給鄭氏豈不更好?
他一時間也想不通李奇究竟意欲何為,鳳眸閃過一絲深凝。
李奇笑道:「如何?你信了嗎?」
李楨略有深意地望向他,聲音寡淡道:「說吧,你來找我所謂何事?」
好小子。這腦子反應到挺快的。
李奇眼底的欣慰更甚,他也不隱瞞,直接來意告訴他:「今日來找你,是想告訴你,你的計劃已經成功了,皇后已經決定廢除太子,她現在已經命鄭諒聯合朝廷大臣,在皇上醒來之後彈劾於你。」
「計劃?」李楨眼眸微沉,面上依舊掛著那溫雅雍容的淡笑,心卻一點點的下沉。
他所做之事,無論大小全都一分不落被他掌握在手中,那種感覺,就像心底一直隱藏的秘密,被人窺視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令他無地動形,而他只知對方身份外,其它一無所知,這種認知,這種授人以柄的認知令他動怒。
李楨微微一笑:「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李奇知他心中所顧慮,卻也不點破:「不管你承認也好,不承認也罷,你只要知道,我是站在你這一邊的就行。」
他從懷中拿出一本薄的帳薄遞給他:「這是那些大臣的人員名單,你好好收著,千萬別弄丟了。」
李楨視線落在那本帳薄上,遲疑了一瞬,伸手接過。
李奇拍了拍他的肩膀,李楨眉頭微蹙,視線落在這肩膀的雙手之上,卻也未曾將這礙眼的手給拂開。
「好了,時辰也不早了,我該走了,你若有什麼需要,可以去宮外的『如意』脂粉鋪傳信給我,我見到,自會主動去找你!」
李奇說完,意味深長地望了一眼一直靜默不語的長歌,反身,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飛上屋檐,轉眼已消失在夜色之中,而那隱藏在暗處的黑衣人尾隨而上。
直至李奇的背影消失許久,李楨才緩慢地收回視線。
他低垂下頭,望向這手中帳簿輕輕翻閱開來,裡面所記載的全都是以鄭氏一黨為首的人,還有一些王孫貴胄,中間還不缺乏一些皇宮專門負責煽風點火的牆頭草。
李楨深凝了眸,他早上才通知李居明去皇宮,叫李氏將滴血驗親之事,故意泄露給皇后,皇后知曉派鄭亮攏絡朝廷大臣必然是在下午。
沒想到他卻在短短半日間便將這名單拿到手了,看來這李奇除了是「血衣衛」的統領之外,還有很多他不為之知的秘密。
將手中那本帳冊合上,李楨這才想到長歌還在他身後護著,他轉了身,便瞧見朦朧的月光下,那張清冷脫俗的小臉隱匿在陰影之下,臉上神色意味不明。
「怎麼了?」李楨擔憂地望向她。
聽耳畔聲響,長歌面上終於有了絲絲反應,她望著李楨,卻是未曾開口說話。
見她此刻的模樣,李楨心中突防不迭地一跳,腦中突然閃現李奇剛才所說的那些話。
長歌向來不喜歡他殺人,向來說他手段鷙狠狼戾,所以,這一年以來,他學會了隱藏,隱藏她一直所厭惡的一切。
他原以為這些事情她永遠也不會知曉,他原以為他可以做的水泄不漏,他不想將自己最不好的一面呈現在她面前……
「長歌……我……」李楨下意識的想要開口解釋,卻未曾想,長歌突地開口將他所說要話給生生截斷。
「你曾說過,若是可以,這世上沒有人不想自己的手中乾乾淨淨……」
李楨低垂下頭,沉默了。
「以前不管如何,皆是你的過往,過去我不想細究,現在,我陪你繼續。」
長歌語聲輕緩,未有一絲怒意。
李楨愕然抬起眼,望著她,沉默許久之後,才幽幽開口:「你不生氣?」
長歌淡聲道:「生氣,自是要生氣,你年僅七歲便能殺害尚在襁褓中的嬰兒,如何能不生氣?」
李楨身體微微輕顫,黯淡的垂下眸。
長歌卻伸手一把將他抱住,雙手輕輕地拍撫他的背:「不過雖是生氣,我更加在意,你在深宮中如何走過來的。」
當年年僅三歲的他,知道自己體內中毒,還是生母所下,該是何等絕望?
還有他那寢殿暗室中設的那個墳冢,他去燒香祭拜之時,又是何等心情?
李楨身體微僵,緩緩閉上眼:「很辛苦,曾經有很多次堅持不下去,甚至想過自盡。」
長歌有些疼惜地望著他。
「不過還好,還好我堅持下來了,我雖知母后在我體內下了巨毒,但我仍舊堅信,她是不得已的,而這個理由便是我活下去的動力,慶幸,我沒想錯。」
長歌手中動作一滯,安撫道:「世上哪有母親不盼自己的孩子好的。」
李楨唇角輕輕勾起一道弧度,語氣輕緩似喃喃自語:「是啊,有哪個母親,不盼著自己孩子好的!」
長歌感覺到他語中有些孤寂悲拗之感,知他心中想到了宋氏,輕輕嘆息了一聲,也只有無聲息的安撫著。
「喵!」一聲貓叫劃破這一片靜謐,長歌身體猛地一僵,下意識地推開了李楨,左右望四周張望,全身充滿警戒之色。
李楨皺了皺眉。不明白這煞風景的聲音是從何而來。
他驟地反身,便瞧見屋檐之上,一隻雪白通透的貓滿眼不屑地瞥了眼他,緩緩轉過身,高傲的朝他甩了甩尾巴,然後縱身一跳,躍得不見了蹤影。
長歌詭異地睜大眼,有些難以置信地望著李楨:「你……得罪了它?」
李楨蹙眉。
長歌指了指那貓消失的背影:「不然為何它向你示威?」
李楨眼眸深凝了幾分,面上溫和道:「你先回去,我突然想起還有事要辦。」說完,他運提輕功,朝那貓所在地飛掠而去。
長歌本欲去看看他所為何事,但瞧他所去的方向頓時望而止步,最終,決定了先聽從李楨的意見,往金福酒樓的方向而去。
另一處,冰冷孤寂的街道上,李楨從屋檐上方飛身而下,頓住腳步,他狹長的鳳目輕輕往旁邊掃了一眼,冷聲道:「出來吧,我知道你在這裡。」
一片寂靜,四周依舊一片空曠。
李楨深蹙了眉,臉上越發的面無表情。
這隻貓總是適時的出現,總是在他與長歌關係進一步發展之時出來破壞,他多少也能猜到是受何人指使目的何在,不由冷冷地告誡:「既然決定放棄,又為何還要回來糾纏?」
李楨眯了眯眼,有些冰冷無情道:「你可別忘了,斷壁之下,刺往她心口那一劍,是你親手刺下去的!你明知她心裡有你,卻能做到如此決絕,她既然已經選擇忘記,那麼自然而然也就不想在見到你,你若還顧及那麼一點師徒情份,從今往後,便不要再來糾纏她。」
回答他的除卻那呼嘯的冷風,並無其它。
李楨卻已知藏在暗處的那人聽了進去,當即轉身,往金福客棧的方向而去。
待人走後,一道白色嫡仙般的身影漸漸浮出身形,李楨那話字字戳中了他的要害,頃刻,他的臉上已是滲人的蒼白。
「喵……」一隻貓驟不及防竄入他懷中,微微蹭了一蹭。
東方低下頭,纖細的指尖順著它的毛髮輕輕撫了撫,唇角是無盡的苦澀:「我是不是做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