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這是糖,不是鹽
「我聽了消息之時,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就在昨晚,我暗中潛入到了空無棺材鋪,發現里處並沒有打鬥的痕跡,那麼只要兩種可能:第一,是宋老被人挾持了,自願跟著走;第二,是宋老察覺到了什麼,不動聲色的離開的!」
宋珏停頓了一刻,望著他道:「這便是最為關鍵的一個問題,如若,他是自願離開的,那麼他勢必會留下之言片語給你,可是……卻並沒有,若是脅迫,宋老表面上只是一個小小的棺材鋪老闆,一窮二白,誰又吃飽了沒事幹去脅迫他?」
在旁一言不發的長歌出了聲:「那麼只有一種可能,他是收到了什麼指示,而那指示上的命令,則是殺了李燁霖。」
宋珏點頭頷首:「姑娘說的不錯,我懷疑他們的行蹤已經暴露,有人利用你的身份故意傳信給他們,叫他們無論付出任何代價殺了李燁霖,然後先藏起來,暫避風頭!」
長歌思慮了一會,緩緩答道:「以宋老謹慎的性格,單憑信他定然不信,此人必須是他極度信任之人。」
李楨輕輕地吐出這兩個字:「趙罡!」
趙罡身處在朝廷之中,又是唯一一個與他在朝廷中有關聯之人,他尾隨著宋老十多年,勢必是宋老極為信任之人,那麼他所說的話,宋老也定然會信。
「趙罡?」宋珏輕輕凝了眉,想到朝廷之中那剛正的男人,想也未想便開口否決,「不可能,當年趙罡全家綁匪所殺,是宋家救了他並收養了他、教他習武識字、還鼓勵他考取功名,況且……」
宋珏停頓了一下,輕輕嘆息了一聲,緩聲道:「他喜歡你娘親,所以,縱然是為了你娘親,他也絕對不可能會背叛宋家,此人對宋家忠心耿耿,我敢以人頭擔保,絕無異心!」
宋珏平日裡極為謹慎、心細,他以性命擔保之人必然也不會差在哪裡,李楨深凝了眸:「除卻他,那……」
「叩叩叩……」屋外,敲門聲驟地響起,李楨頓時止住了聲。眯了眯眼,沉聲道:「誰?」
門外老嫗蒼老年邁的聲音道:「殿下,是老身!」
馮姨?
李楨眼眸微動,望了一眼宋珏,宋珏頷首,直接跳窗而出,轉眼,消失在了層層夜色之中。
長歌這幾日也知這聲音來源於誰,當下,隱下了身形,飛身坐落在了屋檐上方。
見此,李楨大步走到了門口,拉開門,便見一身素服的馮姨提著一個籃子站在門口……
李楨面色溫和,微微笑道:「馮姨,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休息?」
馮姨雙目含笑,一臉慈祥道:「以前,你不喝我煮的湯,晚上老是睡不著覺,今日我閒來無事,便熬了你最喜愛的湯給你過來,你不會嫌棄老婆子我多事吧?」
「自是不會!」李楨低垂下頭望了眼她手中拿著的籃子,冰涼的心浮起一陣溫暖,輕輕笑道:「這些,馮姨吩咐下人去做便行,不需要自己親手動手,我只是怕你會累壞了身子。」邊說著,他邊伸手接過那籃子,側開了身子,示意她進去。
馮姨望了他一眼,端莊笑道:「不礙事,反正我老婆子閒著也是閒著!」
馮姨踏步走了進來,視線在房內輕輕一掃,落在一處又瞬間移開了視線,面上有絲絲疑惑道:「剛才,你是不是在跟別人說話?」
李楨眼眸一動,瞬即解釋道:「許是我剛才在念書,所以你聽錯了!」
「或許是吧,人老了,這耳朵也不太靈光了!」馮姨緩慢收回視線,也沒在多言,溫和道:「那湯,你就趁熱喝吧,喝完了,早點歇息,別經常熬夜,累壞了自己!」
李楨微微點頭:「多謝馮姨!」
馮姨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再多言,又拄著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門被輕輕關合,待屋外的腳步聲越行越遠,李楨才收回了思緒,他走至桌旁,拿出那籃子裡面的湯盅,打開盅蓋,熱騰騰的霧氣直冒,混合著濃烈骨湯香直撲鼻而來。
李楨從籃內取出小碗與勺,從湯盅裡面輕舀了一小碗湯,喝了一口,馥郁的甘甜香入口,與記憶中那熟悉的味道完全重疊,微微失了神。
長歌見李楨喝了一口湯之後,宛若失了魂般,飛身而下,走上前,原以為是什麼楊枝甘露,見那湯盅中沒有過多材料,只是一些簡單的白蘿蔔與排骨,怔了一怔。
李楨輕輕道:「其實我並不太愛喝這蘿蔔排骨湯。」
長歌不由挑眸望著他。
「我雖從出生便貴為太子,綿衣玉食不斷,吃過的山珍海味更是不計其數,但……從未有任何食物像這個這般是用真心做的,這皇宮之中,上到王孫貴爵、下到宮婢禁衛,無人不是處處奉承我,討好的,凡事我想要的,他們都會以最真誠的方式送到我面前,但也僅僅只是限於表面的……獨有她,是真心誠意的對我好!」
李楨唇邊輕輕蕩漾出一絲淡淡的笑意,似在回憶著很溫馨的事情。「我永遠無法忘記,我五歲那年所發生的事情。」
「記得那時是元宵佳節,父皇並沒有在皇宮內大擺宴席,而是在椒房殿內陪著李氏簡單的設了一個家宴,那時,他們歡聲笑語、氣氛極為融洽,皇子公主皆有她們的母妃所陪,而我,雖坐於沈氏旁邊,在那裡面卻像一個格格不入的陌生人。」
李楨望著長歌,溫柔地綻放一笑:「漠視,你知道什麼叫漠視嗎?就是那種即便你坐在中央,所有的人也只當你不存在,宛若空氣般,忽視掉你!無論你想說什麼話,喚他們其中任何一位,皆石沉大海。」
「那種氣氛我永遠也不會忘卻,所謂的家宴已沒有待下去的必要,我從椒房殿內走了出來,年幼少不經事的我,心中還隱隱期待著父皇因見不到我而著急,所以,我偷偷地躲到了御花園。」
「沒想到,我在那冷風中站了整整二個時辰,他沒有等到,而是等到了一個欲奪我性命的刺客,當時,我年幼,手無縛雞之力,完全不是那個的對手,若不是馮姨路過救了我,恐怕我已經命喪當場了。」
李楨目光飄渺道:「她的腳也因為那一次意外,徹底殘廢了,當時,我從未見過殺手,害怕極了,哆哆嗦嗦地躲在她後面,渾然沒有注意到她腿上的傷勢,其實,我注意到了,我只以為那是小傷,也就沒有過多在意,她怕我擔擾,也沒有告訴我。」
「一晚上沒有吃東西,我餓極了,又逢元宵節,所以特別想吃湯圓,她就在那腿傷沒敷藥的情況下,跑到了廚房,翻了半天也沒有找到湯圓,便用廚房內僅剩的食物為我做了一碗蘿蔔排骨湯。」
李楨低垂下頭,輕喝了一口那溫熱的湯,笑了笑:「在那寒冷的冬天,這是我喝過的最好喝的湯了!」
長歌靜靜望著他,為眼前這故作堅強的他而感到疼。
「你要不要來嘗嘗看……」李楨突然轉頭,望著她,舀了一勺湯遞到她唇邊。
長歌微微一頓,這勺子可是他剛才用過的。她低頭望著這勺子的湯,又見他隱隱期待的眼神,竟然不忍心拒絕,輕輕嘆息了一聲,張口,飲了下去。
「如何?」李楨不禁一問。
長歌將湯咽下,這湯的味道如何,她卻也分辨不出,見李楨一問,輕輕點了點頭,平靜道:「很好!」
李楨恍然失笑:「這湯都沒放鹽,你也覺得很好?」
「嗯?」長歌剛才飲那湯的時間還覺得哪裡有些怪異,現在才回味過來,原來是少了鹽,只是,她平時里只飲些甘泉水,這湯有無味道於她而言,差別也不是很大。
「馮姨做湯總會少鹽!」李楨解釋道,「所以之前,我都是在房間內偷偷備上一些鹽。」
長歌指尖輕彈,一袋裝有細白滑嫩的晶粒物便出現在李楨面前。
李楨將那袋子打開一望,笑意漸漸擴展開來:「這是糖!」
「嗯?」長歌輕挑眉,她拿錯了嗎?
這也不能怪長歌,在丹霞山她若想吃什麼食物皆是僕人備好的,所以,她的印象之中那白白的,如細沙般的晶粒物就是鹽。
長歌打算隔空去廚房將鹽拿過來,不料,李楨已將那袋裝有的糖倒入了少許至那湯盅之中,然後,遞還給長歌,溫笑道:「送回去吧!」
長歌疑慮地望著他:「你不是要鹽嗎?」
李楨輕輕一笑:「糖也無防!」
此刻,東宮內一片溫馨融洽,然而,長樂宮內卻一片撕心裂肺的哀鳴。
白色幔帳床榻旁邊,李氏雙手摟住殘留的被燒黑了半截的衣裳,那嫵媚的雙眼浮起了層薄薄的水霧,指尖緊緊嵌入掌心之中,聲音哽咽道:「可知是誰幹的?」
李維明滿臉悲傷,他發紅了眼,想到那殘留在火堆里的證據,雙拳緊緊一握,聲音幾乎從牙縫中吐出:「經我調查,是宋家餘黨……」
「宋家餘黨?」李氏愕然出聲,她有些難以置信道,「李楨?」
「不錯!」李維明頷首,那眼底宣洩出來的寒意,幾乎要將人結凍而冰。
李氏頹廢地坐在了床上,氣急敗壞地伸手往幔帳狠狠一扯,那白色輕霧絲綢般的幔帳便被她生生扯落了下來。
她如氣如冰道:「好你個李楨,本宮千辛萬苦將你推上皇位,你居然這麼不識好歹,連腳都還未站穩,便妄想除了我們李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