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虛引
長歌神情恍惚,下意識地喚了一聲,待這兩字說出口,她身體猛地一滯,連自己也怔住了。
「錚」地一聲琴聲戛然而止。
那抹白衣如雪的男人未曾回首,只是輕輕地嘆息一聲,整個人連同著琴便消失在原地。
長歌心膛一驚,急忙追尋而去。
一路飛掠過假山磐石,當長歌追尋到皇城之下時,那抹白衣如雪的身影便徹底消失不見了。
而此刻,一襲明黃袍的俊朗皇帝,正攜帶著後宮鶯鶯燕燕,及皇嗣等眾位朝廷大臣站在城樓之上,無非也就是說些國泰民安、風調雨順之類的話,氣氛倒是相當融洽的緊。
長歌目光遠遠落在城樓那一襲黑袍頎長傲岸的少年身上,想來他也定覺得百般無聊,眾人都面色紅潤、春風滿面的,唯獨他神色淡漠,一張俊朗的臉淡漠得幾乎看不出任何情緒。旁邊有大臣向他低語,他也只是隨便附和幾句。
這凡界的新年也不外如是。
長歌正欲轉身就走,忽地,城樓之上有太監尖銳著嗓子高喊一聲:「皇上小心……」接著,便傳來了大臣及眾位嬪妃的尖叫。
長歌下意識地轉回身,便瞧見城樓之上正亂成一團,一個黑衣蒙面人提著劍朝中央的皇帝刺了過去,那劍泛著凌冽的寒光眼見便要刺入皇帝心臟,剎那,不知從哪冒出一個男人如閃電而來,擋在了皇帝的面前。
「噗!」地吐出一大口血,男人身體驀後倒地。皇帝急忙將他摟住。
那黑衣人眼見無數名御林軍沖了過來。他自知不是對手,將劍從男人胸膛拔出,飛身下了城樓,掩藏在慌張逃走的人群之中,借著夜色逃去。
這一切只發生在短短的一瞬之間。
這突如其來的一切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翰兒,翰兒……」向來端莊賢淑的皇后臉色大變,慌亂地走至皇帝的身邊,搖了搖此刻昏迷不醒的男人,一雙鳳目哭得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翰兒,你快醒醒啊,快醒醒啊……」
「太醫,快傳太醫……」皇帝胸膛劇烈起伏,急忙開口。
須臾,便匆忙上來一群人合力將那李翰抬了下去,原本準備好的盛宴便因這變故提前結束。
在場的眾人很快便散得一乾二淨了。
城樓之上,那一襲黑袍的少年卻仍停在原地,長歌目光深邃地望向他,顯然少年也注意到了她,朝她所在地望了過來。
四目相對,李楨面色終於有了絲絲波動,俊朗無儔的臉盪出一絲淺淡的笑意,夜色之下,那半張面具竟然份外柔和,長歌不由得微微楞了楞。
有下人上前,在李楨耳畔低耳幾句,李楨目光幽邃,頷首,目光再次望了一眼長歌,拂袖,抬步離去。
縱然隔了很遠很遠,長歌依舊聽清了那名下人所說的那句:殿下,您吩咐之事已經辦妥。
果然是他……
長歌眉頭微皺,人已跟了上去。
椒房殿內,一片靜謐,殿內的眾人連大氣也不敢多喘一聲。
此刻,一位身著朝服的中年男子坐在床榻上,單手搭在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男人脈搏上把著脈。
皇后與皇帝屹立在側,緊張地望著他。許久,皇后見他仍未說話,便焦急道:「吳太醫,翰兒怎麼樣了?」
吳太醫收回脈博上的手,起身,稟告道:「回稟皇上,皇后娘娘,四皇子暫時無礙,他只是失血過多,暈了過去……」他頓了一頓,又有些猶猶豫豫道:「不過……」
皇帝皺眉,沉聲道:「不過什麼?」
吳太醫恭敬鞠了一躬:「不過這箭上被下了一種非常特別的毒,若微臣未曾猜錯,此毒名為『虛引』,需要以至親之血餵養才方能解毒。」
「什麼?」皇后身體虛弱地一晃,幸虧她身後的婢女及時扶住才沒有跌倒,她急忙走到太醫身邊,毫不猶豫道:「那便用我的血。」
吳太醫低首道:「娘娘……這,恐怕不妥。」
「為何。」皇后厲聲道:「你都說了用至親之人的血,翰兒是我親生的,難道我還會害了他不成。」
門口處,李楨便聽到皇后冷冷向太醫質問出聲,他眉眼微動,不動聲色地踏入進去。
吳太醫急忙解釋道:「娘娘,微臣並不是這個意思,只不過,這血最好是親生父子之間相溶的血……恐怕得需要皇上他……」
「還等什麼。」在旁一直沉默的皇上驟然出聲,將他的話給打斷:「來人備碗!」
大太監總管聽後,立即轉身吩咐身後的婢女著手去辦,須臾,那婢女便拿了個玉碗上前。
太醫伸手接過,然後遞了一把匕首交到皇帝手中,皇帝伸手接過,撩起袖袍,遲疑了一瞬,往手臂一割,殷紅的鮮血頓時如泉涌噴出,滴答滴答地掉落在下方的玉碗上,頃刻,那玉碗便已滿了大半。
「可以了,可以了……」
吳太醫見差不多了,忙吩咐太醫院的助手為皇帝包紮,隨後,將早已準備好的藥粉倒入那血液之中,將那血餵入李翰嘴中。
當最後一滴血餵完,吳太醫起身復命之時,卻不料那殷紅的鮮血,竟然從李翰的嘴角里緩緩流淌了出來,而他原本蒼白的臉,開始已肉眼能見的速度慢慢變成烏青、發黑,「噗」地一聲,李翰吐了一大口黑血。
「翰兒……」皇后急忙走上前。
「怎麼回事?」那皇帝沉眼望向吳太醫。
吳太醫面色驚訝,似乎也未曾料到會發生這種事,按照他多年行醫經驗,理應不會錯才對。
他向皇帝微行了禮,道:「請皇上稍等片刻,讓微臣在替皇子把脈。」說完,他伸手,再次探上李翰的脈博,突然,臉色驟地一變。
「如何?」皇后緊張地望著他。
吳太醫面色驚恐,噗通一聲,被嚇得跪地,頭俯在地下,連抬也不敢抬。
「怎麼了?」皇帝見他此番模樣,不悅開口。
吳太醫顫抖著聲音道:「啟稟皇上,微臣……微臣才疏學淺,還不太敢確定自己所把的脈象,請求皇上再派其它太醫給四皇子把把脈。」
皇帝驟沉了呼吸,吳邦的醫術他又豈會不知,論醫術而言,這太醫院還未有幾人能有他這般能耐。
心中隱隱意識到什麼,皇帝銳目一凝,複雜地望了一眼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李翰,繼而朝其它在側的太醫沉聲道:「你們還愣著幹什麼,還不過去給四皇子把脈!」
「是……」
接著,椒房殿內所有的太醫紛紛上前,挨個挨個的為李翰把脈。
第一個太醫把完脈象之後,臉色閃過一絲驚恐,噗通跪地;第二個太醫上前,把完之後,臉上同樣出現驚恐的狀況,又噗通一聲跪地;接著,第三個、第四個紛紛跪地。
四周一片死靜,氣氛比之之前更壓抑的令人窒息。
眾位太醫面面相覷,見彼此之間的表情,終是統一得出了一個結論。
「皇上……」其中一名年紀較老,資歷稍深的太醫俯地一拜,其餘的太醫紛紛俯地。
「經過微臣們商討,現已確認,吳太醫診斷無誤,不過……」
皇帝冷聲道:「不過什麼……」
那老太醫猶豫了一瞬,吞吞吐吐道:「這血不相溶,所以四皇子才會如此!」
什麼!!
如驚雷墜地。
話一出口,這椒房殿頃刻一片喧譁。
血不相溶,豈不代表四皇子李翰不是親生的……
四周之人立即竊竊私語了起來。
「放肆,你簡直是胡說八道!」皇后大聲怒斥,全然沒了往日溫柔端莊的模樣,她伸手狠狠指著那名太醫,怒聲道:「來人啊,他居然敢污衊皇家子嗣,將他給我拖下去,亂棍打死。」
鄭皇后語音剛落地,便有幾句御林軍上前,準備將那名老太醫拖下去。
「皇上冤枉啊……」那老太醫苦苦哀求道:「微臣絕對不敢有半句虛言……」
那群跪地的太醫異口同聲:「請皇上明鑑,微臣們絕不敢有半句虛言!」
皇帝臉色陰沉的不像話,若是一個太醫如說,尚可歸咎於誤診,但……數十個太醫同時咬定,這又如何解釋?
他一雙如鷹般犀利的眼狠狠望向皇后。
一名長相頗為平凡,但給人感覺極為舒適,小腹微隆的貴妃上前,輕聲道:「皇上,這其中定然有什麼誤會。」
「誤會?」在旁的李貴妃忍不住捂嘴輕笑:「芸妹妹的意思,是這裡所有的太醫都是庸醫,剛才這數十個太醫所把的脈都是誤診囉?」
皇后目光如炬的瞪了一眼李貴妃,噗通一聲跪到皇帝的面前,痛哭著:「皇上冤枉啊,臣妾這些年待您如何,您豈會不知,若翰兒不是您的兒子,他又為何會為您擋下這一劍?」
「誰知道呢?」李貴妃花枝招展地一笑:「沒準是有人賊喊捉賊呢?」
李楨的目光落在皇后身上。
皇后身體猛地一僵,怒瞪著她:「李蕊,你怎麼意思?」
李貴妃妖艷一笑,卻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直接走到皇上的身邊,望著那白布包裹著傷口,一臉心痛道:「倒是可惜了皇上愛子如命,原以為用了此血,便能救回四皇子的性命,沒想到,卻因此加重了他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