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同床共枕
婚約解除的消息很快就不脛而走,再次在京城之中鬧得沸沸揚揚,宮裡也引起了不小的反響。
鳳儀宮。
「這個蘇淺瓔還真有本事,竟能說動皇上下旨解除婚約。」絳心站在皇后身邊,頗有些感嘆和欽佩的說道:「奴婢聽說,淮王當時的臉色,差點都要火山爆發了。要不是有禁衛軍在那裡守著,只怕又免不了兵戎相見。還有重音國的寧太子,雖然看起來的確和蘇淺瓔交情匪淺,但又規規矩矩,不像是有什麼別的心思。否則那天也不會半點都不避嫌。」
皇后用茶蓋慢條斯理的撥弄茶葉,「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婚約解除了。慕子奕少了助理,還多了一個仇人,這對本宮和旭兒來說,有利無害。」
絳心微笑道:「娘娘說的是。」
「不過還有件事,本宮十分不解。」皇后抿了口茶,將茶杯擱在桌子上,道:「蘇淺瓔既然有那麼大後台,之前為何一直孤軍奮戰?難道就為了今日打慕子奕的臉?而且從她的行事風格來看,簡單幹脆,卻並不尖銳。尤其是對慕子奕,不,應該是對整個皇族。那天宮宴之上,她明明占據上風,關鍵的時候卻退讓了一步,給皇上留了臉面。還有慕子奕,她明明靠著燕綏更好的報仇,卻還是沒有對慕子奕趕盡殺絕,只是稍稍對他有所羞辱。而她做的這一切,全都是建立在合理範圍之類的討回公道之上,並沒有咄咄逼人。」
絳心想了想,道:「她本就是棄女,就算有後台,得罪了皇族也不是什麼好事。所以才會…」
皇后卻是笑了,「她回京的第二天讓人把趙語心打了,又殺了宜清的隱衛,折了她的手,當著本宮的面殺了趙語心,連太后都敢挾持刺傷。她做的這些事,哪一件不是和皇族作對?」
「這…」
絳心也不明白了。
仔細想來還真是的。
蘇淺瓔一開始似乎就沒把皇族放在眼裡,順心而為,完全不計後果,而且每次都能全身而退。
到現在,她的幫手全都來到她的身邊,按理說她更應該得理不饒人才是,怎麼反倒是退讓了?
「而且你有沒有發現,她每次進宮,從未對誰下跪,甚至都不曾折腰。」
絳心回想一下每次見到蘇淺瓔的情景,發現還真的是這樣。
「無論玉初還是寧曄,都是別國親貴,再怎麼樣也不能干涉天熙內務頗多,能幫她的有限。她本就十分聰明,對這些自然也是心知肚明的。燕綏固然是她堅不可摧的最大後台,然而我總覺得…她口中的師父,才是她有恃無恐的關鍵。畢竟,她是靠著她師父的關係,才能燕綏為她驅策。可到底是什麼人,能和雲夢谷有這般非凡的關係?」
這是皇后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也是天熙帝選擇息事寧人的理由。
……
啪—
許貴妃一把打翻黃底藍邊牧童橫笛的青花茶盅,口中不停的罵著,「賤人,不要臉,蕩婦,無恥,她怎麼不去死?怎麼不去死!」
屋內宮女跪了一地,連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許貴妃是巴不得兒子和蘇淺瓔退婚的,但為何是蘇淺瓔親自陪同去宣旨?這分明就是羞辱。
她憤怒,她仇恨,她覺得委屈覺得悲傷。
自從宮宴之後,皇上就再也沒踏入過她的寢宮,反倒是天天往皇后那個賤人的鳳儀宮裡跑。
她衝冠後宮這麼多年,便是皇后也不敢隨意在她面前拿喬。可就因為一個蘇淺瓔,竟害她兒子被責,害她失寵,害她在皇后面前數次丟臉,害她在眾妃面前抬不起頭來。
蘇淺瓔!
都是這個賤人。
她面容扭曲狠戾,眼神里是攝人的冷冽和恨毒。
懷月看得膽戰心驚,「娘娘…」她吞了吞口水,「老爺剛才派人來傳話,蘇淺瓔惹不起,婚約解除了倒是好事,讓您切莫再去招惹蘇淺瓔…」
許貴妃反手就是一耳光。
懷月啊的一聲被打倒在地,卻不敢喊疼,規規矩矩的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許貴妃雙手手指握得咯吱咯吱作響,眼神里幾乎要噴出火來。
「本宮絕不會放過那個賤人。」
她眼中殺意一閃而過。
「去慈安宮。」
太后自然也知道了此事,從燕綏進京,參加宮宴,寧曄出手相幫,玉初的曲線救國。這一切的一切,她自然知道得清清楚楚。
此刻看見哭哭啼啼的許貴妃,不勝其擾的皺著眉頭。
「好了,就知道哭,你除了哭還能做什麼?」
許貴妃抽泣著,「太后,您一定要給奕兒做主啊。他是皇孫貴胄,是天熙這一代第一個親王,竟被蘇淺瓔逼得當眾受辱,日後還有何顏面立足朝堂之上?皇上被蘇淺瓔那個妖女三言兩語蠱惑,臣妾人微言輕,只能來求太后…」
她拿著帕子抹眼淚,看起來好不淒楚可憐。
太后卻看得煩悶,「聖旨已下,再無轉圜餘地,你有時間在這兒哭,還不如回去好好閉門思過。」
「太后。」
許貴妃哭得更傷心了,「誠然奕兒此時做得太過偏激,但蘇淺瓔本就有退婚之意,卻偏要讓奕兒成為眾矢之的。她還膽大包天的殺了心兒,太后,就算奕兒落得此下場是自作自受,但心兒可是您的外孫女,她就這麼被宿遷給殺了,宜清公主也還躺在床上,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淚…太后…」
太后眼中閃過戾氣,最終卻還是忍了下來。
「也怪哀家從前對你們太過縱容,才遭此大禍。」她深吸一口氣,「奕兒這些年就是太順利了,才會輕狂桀驁,目中無人。趁這次機會,讓他長長教訓也好。」
「太后…」
許貴妃還欲再說,太后卻已不耐煩。
「哀家累了,你跪安吧。」
許貴妃咬了咬牙,忍著滿腹怨氣,俯身下拜。
「是,臣妾告退。」
她退了出去,神色極其陰沉。
「沒用的東西。」太后低罵一聲,「如此衝動浮躁,如何能成大事?」
輕嘆一聲,「可惜,老四算是毀在她手上了。」
孫嬤嬤在一旁聽著,默不作聲。
太后是不喜歡皇后,但也從未想過讓許貴妃凌駕於皇后之上,正宮和妾妃的區別,太后還是分得清的。
可許貴妃這些年仗著得寵,就有些看不起自己的身份了,總想著皇后的寶座,想方設法的想讓自己的兒子當太子。有野心是好事,但太急功近利了。
物極必反啊。
蘇淺瓔的所作所為,太后又如何不恨?換做從前,太后早把她弄死了。但如今局勢不同了,誰也不曾想過蘇淺瓔會有那麼大後台。牽一髮而動全身啊。太后有時候的確是霸道得有些不講道理,但關鍵時刻,還是顧全大局的。
仇嘛,可以以後再報。
……
驛館。
「王爺,蘇姑娘成功與慕子奕解除了婚約,慕子奕卻拒不道歉。」
依斐如實的向玉初稟報導。
玉初神色淡淡,「她還是太過仁慈了。不過…正好。」
既然慕子奕給臉不要臉,那就無需再客氣。
他準備的大禮,總要有機會送上。
**
這一夜註定是個難眠之夜,多少人輾轉反側不能入眠,蘇淺瓔卻不管這些,第二日起了個大早,回趙府去了。
今天剛好沐休,趙志遠沒上朝。
蘇淺瓔自踏入京城以來,第一次受到趙府上下的盛情迎接。
上到老太爺老太太和趙志遠,下至奴僕丫鬟,全都在二門前庭等著,烏泱泱一大片,叔都數不過來,連沛雪都在。只是神色有些憔悴,眉目籠罩著一絲哀愁。
老太爺和老太太看見蘇淺瓔後,很是激動。
「夭夭,你總算回來了。」
滿身金銀玉翠俗不可耐的老太太激動的上前握住她的手,眼角恰到好處的擠出幾滴眼淚,看起來十分欣慰又感傷。
「真實沒想到,你已經長這麼大了,跟你娘長得真像…」
蘇淺瓔笑著,不動聲色的抽出自己的手。
「是嗎?都說我長得像我娘,看來我以後可以多照照鏡子,以思念我娘親。」
老太太怔了怔,沒明白她這句話的意思。
趙志遠卻已察覺她的疏離,神色掠過一絲複雜,對老太爺和老太太道:「爹,娘,夭夭一大早回來,想來也累了,先讓她回去好好休息吧,改日敘舊也不遲。」
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母親。出身不高,也沒什麼學識,滿身銅臭,刻薄又勢利,還重男輕女。
剛才那一照面,蘇淺瓔大底就已經將她看透,她卻絲毫不知,還以為自己演得十分逼真。
由著她們兩人相處的話,不到三句話,老太太就會原形畢露。
「志遠說得對,先讓夭夭回去休息,有什麼話以後再說。」
老太爺畢竟經商一輩子,什麼人都見過,處事圓滑八面玲瓏,看人的眼光可比老太太毒辣多了。
雖然這次是蘇淺瓔以自己的名義請他們到京城,但一見面他就看出來這個孫女面熱心冷,對他們沒有絲毫的親近。
想來也是。
畢竟離家十多年,冷淡些也正常。
老太太向來愚蠢又自以為是,她知道這個孫女現在有靠山,想著怎樣靠著這層關係為自己謀利,因此刻意的與蘇淺瓔親近。聽到兒子的話,她本還有些不悅,但老太爺都這麼說了,她縱然心中不滿,也只得勉強笑道:「嗯。夭夭,你的房間我已經讓人給你收拾好了,在…」
「我就住在落梅居就可以了。」
蘇淺瓔截斷她的話,語氣淡漠,卻不容反駁。
趙志遠微微蹙眉,「那個地方太過簡陋…」
蘇淺瓔似笑非笑的盯著他,「再簡陋我也住過半個多月。我這人念舊,不喜歡三心兩意。」
她這話一語雙關,意有所指。
趙志遠被噎得說不出話來,臉色浮現一抹羞愧。
老太爺連忙打圓場,「好,只要回來就好,你愛住哪兒就住哪兒,我們都不干涉。」
老太太面色有些不快,覺得被蘇淺瓔落了面子。
蘇淺瓔可不管她的心情。
早在回京之前,玉初就已經將趙家這群人全都查了個底朝天。老太爺精明能幹還算講道理,但商人重利,一般商人身上有的毛病他都有。
市儈,狡詐,唯利是圖。
老太太整日穿金戴銀自以為那是富貴,實則就跟暴發戶差不多俗不可耐。骨子裡也是典型的市井小民形象。至於她那些還未曾見過的什么叔伯,七大姑八大嫂這些親戚,也沒幾個正常。
這樣一群人,也難怪慕宜清看不上。
老太太看著她離去,臉色猛的沉了下來。
「什麼態度!沒教養。」
「你少說兩句。」
老太爺聲音沉了沉,「收起你的那些小心思,夭夭好不容易回來,你別給我惹事。」
老太太氣悶不已,卻不敢反抗老太爺的命令。
……
回落梅居的路上,鎖煙就忍不住吐槽。
「姑娘,那個趙老太太穿得也太俗氣了,她看著你的眼睛都冒著有利可圖的光,那樣子就像是在評估一件貨品,看得我真想把她的眼珠子給挖下來。不過這幾天慕宜清應該受了她不少氣,想想也覺得痛快了。」
蘇淺瓔輕笑。
「慕宜清怎麼說也是公主,只要趙志遠不開口,她是進不了宜心居的,頂多也就是能拿自己長輩的身份說說事兒。但以慕宜清的性格,若非此刻躺在床上不能下地,估計得跟她掐起來。」
「掐起來才好呢。」鎖煙幸災樂禍道:「讓她們狗咬狗,互相殘殺,省得天天來打擾姑娘。對了姑娘,有件事我忘記跟你說了。這個老太太望孫心切,在知曉慕宜清終於管不住趙志遠納妾後,又給她安排了好幾個通房丫鬟,有兩個還提了姨娘。」
「怪不得剛才看沛雪臉色那麼難看,原來是有人爭寵。」
蘇淺瓔嘴角勾了勾,「待會兒如果她來找我,就隨意打發了她。」
「好。」
鎖煙知道,當初提拔沛雪也不過只是為了讓慕宜清嘗嘗被人搶走丈夫的滋味。如今這趙府多了那麼多女人,自然也是該算算當初沛雪受慕宜清指使下毒暗害蘇淺瓔一事了。
不出蘇淺瓔所料,她方才回落梅居不久,沛雪就找上了門。
鎖煙擋在門前,冷淡道:「姑娘已經歇下,不喜歡被打擾。」
自從宮宴之後,京中人人都知道蘇淺瓔身邊有個做將軍的丫鬟,沛雪雖然足不出戶,卻也聽了不少傳言,對鎖煙的畏懼更上了一層。
「鎖煙姑娘…不,慕容將軍,您幫我通報一聲吧,我真的有要事求助蘇姑娘。」
鎖煙冷冷看著她,「你的事,與我家姑娘何干?再在這裡糾纏,就別怪我不客氣。」
沛雪畏懼的退後幾步。
她是聽說過的,鎖煙連趙語心這個郡主都敢打,更別說她一個侍妾了。
咬了咬唇,她終究還是不得不妥協,失落的離去。
鎖煙推門走進去,「姑娘,我已經把她打發走了。」
蘇淺瓔無聊的翻著書。
「唔,以後她再來也依舊如此處理。」
「是。」
鎖煙回答得擲地有聲。
「下去吧…」
她忽然聲音一頓,眼神里閃過一絲無奈的嘆息。
鎖煙轉身,驚訝的看著不知何時出現的玉初,「王爺?」然後眼珠子一轉,非常機靈的說道:「你們聊,我去準備午膳。」
她走出去,很體貼的關上了門,然後拉著依斐一起去廚房幫忙。
……
自從那天之後,蘇淺瓔再沒見過玉初,此時再見到他,難免有些不自在。
「你怎麼來了?」
「來恭喜你啊。」
玉初走過去,低頭看著她,臉上帶著笑意。
「終於恢復了自由身。」
如此近的距離,蘇淺瓔更尷尬。
「嗯。」
然後就沒有了下文。
玉初一直看著她,眼神溫潤如水。
然後他慢慢俯下身來,將她圈在一個狹小的空間內,低聲喚:「夭夭。」
蘇淺瓔渾身一僵,被他那句『夭夭』驚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那天他走的時候,明明…
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玉初道:「我想你不捨得繼續在我心口上捅刀子,所以,我收回那句話。」
蘇淺瓔瞪大了雙眼。
這算什麼?
苦肉計?
蘇淺瓔覺得,自己好像掉進了他挖的坑裡面,並且似乎…出不來了?
「而你如今沒有了婚約束縛,所以,我不接受任何拒絕的話。」
蘇淺瓔怔怔的看著他。
「阿初…」
玉初在她身邊坐了下來,伸手去撫摸她的臉。
「從小到大,你闖的所有禍都是我幫你收拾殘局。我以為你遇到任何麻煩,想到的第一個人都會是我。可是這一次,你寧願依賴別人的幫忙,也不要我插手。」
他聲音低落了下去。
「夭夭,我們之間,什麼時候變得這樣有距離?」
蘇淺瓔呼吸一滯,卻立即偏開頭站了起來。
穩了穩心神,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她轉身直視著他的眼睛,道:「我從小在蒼雪山上長大,師父,師兄,還有你,對我來說都是親人。而你我年齡相近,彼此解除得最多,所以你對我更多的或許只是習慣和迷戀,並非…」
「習慣、迷戀和愛,我還分得清。」
玉初起身走進她,「我只知道,我能與你朝夕相對十年並且無限延期,卻不耐煩多看其他女人一眼。」
蘇淺瓔喉嚨哽塞,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覺得眼角微酸,無奈、悲涼,衍生成為絕望,在心裡堆積得滿滿當當,密不透風。
「阿初…」她喃喃道:「這是錯的,是錯的…」
「這不是錯。」玉初道:「是你不敢面對。」
「不…」
蘇淺瓔偏開頭,不敢看他的眼睛。
「我是你的長輩,你不該對我有這樣的心思。」
玉初卻道:「我從來沒把你當長輩,以前沒有,現在沒有,以後也不會。」
蘇淺瓔只覺得喉嚨堵得難受,心口悶悶的疼。
玉初的手指,卻拂過她的脖子,眼神里滿滿的愧疚和疼痛。
「還疼麼?」
蘇淺瓔下意識想要躲。
「夭夭…」
玉初低柔的一聲呼喚,讓她心中一顫,想要躲開的動作,就這樣僵住了。
他的眼神,深情而哀傷。
「知道嗎?你是這世上唯一一個沒有任何目的接近我,沒有任何功利的對我好的人。我也一直以為,你只會對我一個人好。可當我發現,你也可以對別的男人笑的時候,我居然會那麼嫉妒…」
蘇淺瓔呼吸又滯了滯。
玉初繼續說道:「嫉妒到…他多看你一眼,我都想挖了他的眼睛。」
蘇淺瓔顫了顫,聲音有些無力。
「阿初…」
「我不會放棄。」玉初又走進一步,目光堅定,「我不在乎世俗的眼光,也不畏懼任何流言蜚語,這輩子我認定你了。」
他道:「其實你早就察覺了對不對?你那麼聰明,怎麼會看不出來?否則你不會對我百般試探。」
蘇淺瓔退後兩步。
玉初緊追不捨。
「我不會娶別的女人,我只要你。」
蘇淺瓔連連後退,直到退到窗邊,退無可退。
玉初將她逼至窗台,「不要拿什麼你是我師叔或者你命不久矣來搪塞我,我說過,我不接受任何拒絕。」
他再次伸手撫摸她的臉頰,勾了勾唇,聲音輕柔。
「你明明心裡有我。」
「不…」
蘇淺瓔下意識否認。
玉初卻已攫取了她的紅唇。
蘇淺瓔猛的瞪大眼睛,身體僵硬。
玉初將她攬入自己懷中,認真而小心翼翼的摩挲著她的唇,趁她震驚失神的空隙,迅速撬開她的唇齒,攻城掠地。
蘇淺瓔如夢初醒,伸手去推他。
玉初卻死死的抱著她,唇齒交纏間,他模糊道:「你可以再捅我一次,就像上次那樣…」
熟悉的畫面咋然在腦海里跳躍。
鋒利的銀簪,暈染如桃色的血…
蘇淺瓔心口猛然一縮,疼痛,不期而至。
她不再反抗,雙手垂了下來,麻木的任由他在她唇上肆意索取。淚水自眼角緩緩滑落,滴入他唇內。
玉初顫一顫,終於放開了她。
蘇淺瓔一把推開他,擦乾眼淚,罵道:「卑鄙、無恥、下流…」
玉初卻聽得笑了,手撐在她身後的牆壁上,俯身看著她,「我還可以更卑鄙,更無恥,更下流,你要不要試一試?」
蘇淺瓔羞得臉色通紅,咬牙切齒的瞪著他,卻無言以對。
玉初道:「你明明知道,我就是故意的,可你心軟,你捨不得傷我,說明你心裡有我,只是嘴硬不敢承認。」
蘇淺瓔眼神閃躲。
「才、才沒有。」
「你再否認一個字,我就繼續吻你,吻到你無法呼吸為止。」
玉初如是威脅,並且作勢真的要吻她。
蘇淺瓔嚇得閉上了嘴,一雙美麗的眼睛慌亂的瞪著他。
這個樣子實在可愛得很,玉初忍不住又笑了。
「好吧,我知道你臉皮薄,所以原諒你的口是心非了。」他自然的牽過她的手,「走吧,去吃飯。」
蘇淺瓔剛想掙脫,就聽他道:「在你面前,我一向意志力薄弱,你確定要繼續考驗我麼?」
蘇淺瓔立即規矩了。
達到目的的玉初笑得很愉悅,牽著她走向飯廳。
鎖煙端著午膳走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一個笑得像偷了腥的貓兒,一個神色彆扭而鬱悶,又帶著不可察覺的淡淡溫柔和甜蜜。
她驚奇的睜大雙眼。
不會吧?這麼快王爺就搞定蘇姑娘這顆頑石了?
這也太厲害了吧。
蘇淺瓔看見她眼中不加掩飾的驚嘆和崇拜,嘴角抽了抽。
鎖煙感受到她的憤懣,立即道:「王爺,姑娘,你們慢慢吃,我去外面守著,保證不會有人來打擾你們的。」
她在蘇淺瓔即將爆發之前快速溜了出去,臉上還掛著賊賊的笑。
玉初低眸看見蘇淺瓔黑沉的臉,笑了笑。
「你那天不是說想收她為徒嗎?我覺得這個想法還是不錯的,最起碼每日的晨昏定省,你可以公報私仇。」
蘇淺瓔嘴角再次抽了抽。
「我是不是該告訴鎖煙,她有一個多麼見利忘義的主子?」
「可以。」玉初側頭看著她,「不過得換個詞。」
他微微一笑。
「深明大義。」
蘇淺瓔第三次嘴角抽搐。
「你都把她賣了還叫深明大義?這世上還有比你更厚顏無恥的人麼?」
「我為她的前程發展著想,替她找了個好師父,難道還不夠深明大義?」玉初理直氣壯道:「再則,我覺得厚顏無恥有時候可以算是誇獎。所以我…不勝榮幸。」
蘇淺瓔:「……」
她以前怎麼沒發現,這小子臉皮比城牆還厚?
玉初已經再給她乘湯。
「別瞪了,你不嫌累我還心疼你的胃。來,先喝碗龍骨湯。」
蘇淺瓔低頭看一眼,他細心的將她不喜歡吃的紅棗和枸杞挑了出來,滿滿的膠原蛋白,清香撲鼻。
她神情微暖。
他總是最了解她的喜好的。
「阿初。」她抬頭看著他,神情有些迷惘,「你喜歡我什麼呢?我那麼多缺點,懶惰,怕吃苦受累,任性又愛闖禍,還挑食,什麼都做不好…除了這張臉,我什麼都沒有…你到底…喜歡我什麼?」
「恰恰相反。」
玉初剛將一塊挑乾淨魚刺的黃花魚放在她碗中,道:「你什麼都好,唯一的缺點就是長得太過招蜂引蝶。」
蘇淺瓔忍不住被他逗笑了。
「你這是安慰我還是打擊我?」
「我是實事求是,實話實說。」
他向來巧言善辯,蘇淺瓔自知不是對手,索性放棄,將全部注意力放在滿桌子的美味佳肴上。
玉初的眼神,晃過溫柔和寵溺的光。
用過午膳之後,蘇淺瓔就要下逐客令,玉初卻道:「我好幾天沒睡個好覺了,你捨得趕我走?」
知道他是唱苦肉計,然而看見他眉間淡淡疲憊,蘇淺瓔還是心軟了。
「只許睡軟塌。」
玉初勾了勾唇,攬著她的身子一起倒在了床上。
「喂,你幹什麼?快放開我…」
蘇淺瓔猝不及防,連連掙扎。
玉初半闔著眼,目光里閃過一絲火星,聲音有些隱忍的低啞。
「你再亂動,我可不敢保證還能不能忍得住…」
蘇淺瓔立即不敢動了。
她臉色漲得通紅,眼神不斷的四處躲閃,就是不敢看他。
上輩子沒有談過戀愛,這輩子接觸得最多的同齡異性也是他,從前雖然對他的心思早有察覺,他卻一直不曾越軌半分,兩人之間相處自然而流暢,從無過分的親昵舉動。
這般的同床共枕,她更是想都不敢想。
「前段時間我才因為趙語心未婚失貞殺了她,你這樣豈非讓我自食其言?」
「那不一樣。」玉初依舊閉著眼睛,輕聲道:「她是偷情,而且偷的還是你的未婚夫,她故意羞辱你,否則以你的性格,是下不了殺心的。我可沒什麼未婚妻,我們在一起,光明正大。你不是向來對那些禮教嗤之以鼻麼?在我面前還裝什麼假正經?」
蘇淺瓔被他戳穿心思,臉色又紅了紅。
「那你也不能這樣…」
「你再囉嗦,我就直接…」他睜開眼,目光里月色融融情意綿綿,低啞而纏綿道:「吃了你。」
蘇淺瓔渾身一抖,當真不敢說話了。
其實她知道他是故意嚇她的。
她身中奇毒,不可動情,否則性命難保。她只是,無法鎮定自若的與他對視。
玉初見她終於學乖了,十分滿意,又嘆息一聲。
「其實我多希望,你堅持退婚是因為我。明知道那不可能,我還是想自欺欺人的騙自己一回。」
他默了默,又叮囑了一句。
「以後不許和其他男人來往過多,尤其是寧曄。」
「你對他有偏見。」
「是。」玉初坦誠,「我對所有對你有想法的男人都有偏見。」
蘇淺瓔哭笑不得。
「你這也太霸道了些,我都沒答應你…」
玉初的反應是—直接在她唇上咬了一口,成功的讓她閉上了嘴巴。
玉初覆在她身上,感受到她的緊張僵硬。他眼神溫柔,一隻手撐在她頭上,一隻手撫摸著她的臉頰。
「夭夭,你是我的。我不會允許任何男人把你從我身邊搶走,也不會允許你離開我。」
蘇淺瓔抿著唇瓣,眼底浮現淡淡哀傷。
「阿初…」
玉初在她身側躺了下來,將她攬入自己懷中,道:「別說話,陪我睡會兒,我真的很多天沒睡了…」
蘇淺瓔心口揪得生疼。
那天他自覺傷害了她,所以一直愧疚在心吧,忍了這些天不來見她,又豈能安眠?
阿初…
從小就讓她那麼心疼的阿初,那時候她是真的只將他當做一個孩子,一個小輩。
她還記得,小時候的玉初,冷漠寡言,不善言辭,每每看見她舞丟了劍都會給她一個譏誚的眼神。可每次她闖了禍,他總是第一個站出來為她收拾殘局。
那時她耽於練功,師父也不忍責怪她,讓她去藏書閣看書,領略陣法機關。
她捧著書坐在牆角睡著了,一不小心打翻了蠟燭。
他衝進來,將她護在懷裡,滾燙的蠟液和四處燃燒的火光燙傷了他的手背。他卻不吭一聲,迅速的滅了火。
然而藏書閣的書,還是燒毀了十來本。
她自責的去向師父請罪,他卻攔住了她,晚上一個人悶頭將那些他也看過的書一字一字的默寫下來。
夜晚燭火微明,他埋頭在桌案的身影認真而寂寥。
她默默的去給他做飯,可她從未下過廚,險些把灶台給燒了,勉強熬出一碗粥,還是半生不熟的。
他吃的時候,眉頭明顯皺了皺。
她滿面尷尬,「我…我第一次下廚,做得不好,你別吃了,我重新做…」
他看著她,那雙美麗的眼睛閃爍的光芒讓她看不懂。然後他拉過她做飯時燙傷的手,默不作聲的給她上藥,包紮。
她呆呆的看著他低垂的臉,他的睫毛長而捲曲,好看得讓她忍不住嫉妒。
「不要碰到水,傷口感染潰爛了會留疤。」
他語氣平靜,然後面不改色的將那碗粥吃乾淨,道:「你燒毀的書太多,我大概要寫好幾天,你得負責給我研墨點燈,還有夜宵。」
「啊?」
她呆在原地。
從那以後,他的夜宵都是她負責。
她替師父打理花草,卻不小心摔倒,壓死了一大片的碧綾幽蘭,他一個人跑到冰川之下摘取新鮮種子,一顆顆的重新種上。
……
六歲那年,她私自下山,險些丟了命,醒來後看見他繃著臉,臉色十分陰沉。
「阿初…」
他卻掉頭就走,整整三天沒和她說一句話。
打那以後,她每次見到他都莫名的心虛。
她渴望見到山下的世界,所以常常坐在雪地里發呆。
他默不作聲的下山,滿身鮮血的回來,將好容易拿到的千年寒玉交給她。
他昏迷了七天七夜,她衣不解帶的照顧他。
最後一天晚上。
她剛給他換了藥準備離去,睡夢中的他卻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臂,低聲喚。
「夭夭…」
她如遭雷擊,雙手一松。
傷藥剪刀紗布全都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他似被這動靜所驚,緩緩的睜開了眼睛,迷惘的看著她。張了張嘴,似乎想喚她。
她卻嚇得奪門而逃,在山頂上坐了整整一夜。
她依舊給他熬藥,卻不再說話。
他似有察覺,也沒戳破。
半個月以後,他下山去了,沒有留下隻言片語。
她站在山頂上發呆,第二天,她請示師父,得到允許後,毅然決然的下山。
他一直派人保護她,她知道。
他越來越忙,每次上山都行色匆匆,只為看她一眼,她也知道。
她以為他對她只是習慣和迷戀,時間會淡化一切。他遲早會長大,而她…本是將死之人。
可是兜兜轉轉,躲躲藏藏,終究還是躲不過那些千絲萬縷無法斬斷的情誼。
那一日她暈倒,聽見他再次喚了她的小名。
她甚至不知道,他對她的感情,是何時開始變質?
她好像從來都只會好心辦壞事,總是不停的闖禍,他不厭其煩的給她收拾殘局,將所有溫柔隱藏在毒舌之下。
她懂,卻無法給予回應。
她蹉跎著,沉默著,等待著死亡到臨的那一天。卻等來了他撕心裂肺的訴衷腸,等來了他痛心疾首的質問和控訴……
也正是因為他的控訴,她才恍然驚覺,原來自己竟那麼自私。
……
蘇淺瓔微微側頭,看著玉初沉靜的睡容。
她在他懷裡,他的呼吸和心跳近在耳側。
這一生,從未離得他這樣近,這樣近…近得她恐懼時間的流逝,近得讓她忍不住變得貪婪,近得她不願接受既定的命運,近得讓她好容易看透生死的心…再次動搖。
解除婚約的初衷從來都不是為了他,也正是因此,她才更加愧疚。
「夭夭…」
忽然聽到他的低喃。
蘇淺瓔心中一動,以為他醒了,卻見他仍舊閉著眼睛,像六年前一樣,在睡夢中喃喃說道:「不要離開我…我會救你,一定會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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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虐慕宜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