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爭鋒相對
四月初十。
各國準備符焰谷之行的人馬早已安排妥當,紛紛在彝斕殿匯合。
臨走之時,墨玄交給了蘇淺瓔一個包袱。
「符焰谷周圍數百里有毒物、野獸以及各種陣法,越是靠近符焰谷越危險,這是為師為你準備的法寶,若遇難關就打開,自會迎刃而解。」
「哦。」
蘇淺瓔接過來,卻轉手扔給了廣堯,道:「師兄啊,你也知道,我經常丟三落四的,這一路路途遙遠,背著這麼重的包袱指不定我半途覺得累贅隨手就給扔了,還是你帶著比較妥當。」
廣堯斜睨她一眼,「想偷懶就直說,不用找藉口。」
蘇淺瓔輕咳兩聲,道:「你心照不宣就行了,幹嘛還戳穿我?眾目睽睽的,你好歹給我留點面子。再怎麼說,你可就我這一個同門師妹。」
眾人都聽得笑了。
墨玄也忍不住臉帶笑意。
廣堯笑道:「從今以後,全天下人都會給足你面子。我怕你臉皮薄不大習慣,所以犧牲自我,幫你保持平衡,你該感謝我才是。」
蘇淺瓔黑線,嘀咕道:「貓哭耗子假慈悲。」
廣堯卻已經聽得一字不落,道:「這麼說你是耗子咯?」
蘇淺瓔磨牙。
墨玄上來打圓場,「時間不早了,出發吧。」
「是。」
從彝斕殿出來,很快就到了城門口。
四國選擇跟隨的人馬不多,卻都是精英,此時早已整裝待發。
蘇淺瓔看著眼前的駿馬良駒,卻有點懵。
前頭的燕綏不由催促,「小丫頭,你還發什麼愣?快上馬啊。」
眾人都看過來。
廣堯見此卻是明了,這丫頭八成不會騎馬。於是打馬過去,對她伸出手。
「上來吧。」
蘇淺瓔盯著他,慢吞吞道:「師兄啊,你不會半路覺得我麻煩直接把我扔下來吧?」
廣堯嘴角抽了抽。
「我好心沒拆穿你,你卻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蘇淺瓔毫無愧色,「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啊,我也很無奈,誰讓你總是趁師父閉關的時候壓榨我?我現在已經有心理陰影了,很難相信你。」
廣堯嘴角又抽了抽。
燕綏笑了,「丫頭,過來,我帶你。」
蘇淺瓔眼神不屑,「姥姥我已經成為不少女性公敵了,你可別再給我雪上加霜啊。」
燕綏嘴角抽了抽,忍不住損她。
「你說你,在江湖混了那麼多年,居然連馬都不會騎,也忒丟臉了。」
玉初涼涼的瞥過去一眼。
蘇淺瓔理直氣壯,「我是走江湖,又不是上戰場,有馬車我還騎馬乾嘛?」
燕綏徹底無語。
懶就懶嘛,還諸多藉口。
蘇淺瓔眼看玉初和寧曄要過來,生怕這兩人打起來,趕緊轉身往後走,在昭華公主的馬前停了下來。
「昭華公主,可否介意帶我一程?」
昭華公主怔了怔。
「我?」
「對啊。」
蘇淺瓔點頭,理所當然道:「這裡只有我們兩個是女人。你看啊,我不會騎馬,你會。你不會武功,我會,剛好互補。」
要不是鎖煙護送兄長回國了,她哪裡用得著找上這個昭華公主?
這也算理由?
昭華公主失笑,卻對她伸出手來。
「榮幸之至。」
蘇淺瓔也不客氣,就著她的手翻身上馬。
寧曄打馬走過來,對她道:「等有時間,我教你騎術。」
一句話,讓玉初臉色立即冷如霜雪。
廣堯發話道:「人都到齊了,走吧。」
數百人的隊伍絕塵而去。
……
符焰谷位於四國交界處,只是當年被封印了,所以當今世上除了墨玄,無人知具體位置。
路途遙遠,也頗為辛苦。
尤其是第一次騎馬的蘇淺瓔,幾乎受不了胃裡的翻騰,好容易到午時停下來用餐,她連忙翻身下馬,找了個地方,捂著唇嘔吐。
玉初剛準備走過去,卻見廣堯已經拿著水袋上前,遞給她。
「不習慣就別逞強,不差這幾個時辰。」
蘇淺瓔看他一眼,倒是沒矯情,將水袋接了過來,咕嚕嚕喝了一大半,這才覺得舒服點。
「我哪知道騎馬這麼難受?早知道我就坐馬車了。」
廣堯忍不住笑,「就你嬌氣。你看看白鳳國那位昭華公主,人家可是金枝玉葉,可比你能吃苦多了。」
蘇淺瓔在心裡嘀咕,她上輩子也是金枝玉葉的千金大小姐。
「就知道你會嫌棄我,還好我明智,沒跟你同乘一匹馬,否則早被你從馬背上扔下來了。」
廣堯低笑。
「你這丫頭,什麼時候能改改口是心非的毛病?」
「不能。」
其實蘇淺瓔就是恃寵而驕,別看廣堯從前對她嚴厲,心裡還是疼她的,她心知肚明,所以才敢肆無忌憚。
在外人面前她可不會這樣無理取鬧。
「好吧,你是女人,你有理,我不和你爭,省得你說我趁師父不在以大欺小,壓榨你。」
廣堯狀似無奈,眼神里卻寫滿寵溺。
蘇淺瓔感嘆道:「師兄啊,其實我還是比較習慣你一本正經的訓我。幾年沒被你壓榨過了,還真有點想念。」
廣堯忍不住翻白眼。
「小時候讓你扎個馬步都要哭鼻子,現在不怨我了?」
「怨啊,怎麼不怨。」蘇淺瓔道:「可是吧,也就只有你能治得了我這懶惰的毛病。早些年你要是教我騎馬該多好?現在好了,我當眾出醜了,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地裡看我笑話。」
廣堯涼涼瞥她一眼,「不對吧,我記得你臉皮沒這麼薄的。」
蘇淺瓔不甘示弱,「那也沒你臉皮厚。」
廣堯:「…」
終於扳回來一局,蘇淺瓔心情大好。
她拍了拍手,將水袋扔給廣堯,意態悠閒的往回走,全然沒有方才的狼狽模樣。
廣堯拿著水袋,看她得意洋洋的背影,自失的搖搖頭,跟了上去。
「蘇姑娘,你沒事吧?」
昭華公主見她回來,立即上前關切詢問。
「沒事。」
蘇淺瓔忍不住打量了她幾眼。
上次在彝斕殿裡匆匆一瞥,只道是個大美人,如今近距離一看,發現她容色過人,比之趙語心朱玉清也不遜色。那股子皇室公主的尊貴與矜持,端莊與優雅,卻是趙語心和朱玉清的偽善刁蠻或自負清高所不能比擬的。
「我從沒騎過馬,讓公主見笑了。」
昭華公主笑得溫和雍容,和某人十分相似。
她忍不住挑了挑眉。
不是吧?
用午膳的時候蘇淺瓔倒是沒有再嬌氣,她的飲食素來精細,雖然鎖煙不在身邊,廣堯卻早已安排得妥當。
蘇淺瓔不由的詫異,「師兄,我一直以為你挺不待見我的,沒想到把我的喜好記得這麼清楚啊。」
廣堯笑得有些意味不明。
「我是沒那麼多閒心情的,只是某些人暫時見不得光,我呢又心軟,所以只好代勞了。」
蘇淺瓔先是一怔,隨即驚悚的瞪大雙眼。
「你你你…」
「別結巴了。」廣堯好心的打斷她,「那小子十三歲的時候就告訴我,非你不娶。」
蘇淺瓔怔怔的看著他,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她想過和阿初的這段戀情曝光以後會承受的所有壓力和阻攔,包括自己的師門。
此刻見師兄如此的雲淡風輕甚至面帶笑意,她心中感覺五味陳雜。
「師兄。」
半晌,她才道:「我還以為你會罵我紅顏禍水。」
廣堯在她幼時的記憶里一直是嚴厲的,不近人情的,而且一直不喜歡她。她一直擔心,有朝一日如果師兄反對她和阿初在一起,阿初會兩面為難。她最怕的,就是阿初為了她不惜和恩師反目成仇。
「禍水?」
廣堯聞言笑了笑,「好像至今為止你也沒禍害幾個人。唔,本來我覺得我那徒兒什麼都好,可惜挑選媳婦的眼光太差。後來又一想,他若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到面面俱到,那我這個師父豈不是太差勁兒?所以嘛,你也就馬馬虎虎勉強配得上阿初了。」
蘇淺瓔簡直要被他的毒舌氣得吐血。
「我是不是要感激你的寬容大度啊?」
廣堯面不改色,「嗯,你有這個覺悟也算一大進步。」
蘇淺瓔崩潰。
她上輩子是做了什麼孽?這輩子為毛身邊的人一個比一個臉皮厚,一個比一個毒舌?
廣堯含笑看她悲憤欲絕的模樣,「看樣子你已經休息夠了,既然如此,那就趕路吧,時間可不等人。」
蘇淺瓔忍不住嘀咕道:「你之前還說不差這幾個時辰的。」
「那是為了給你面子,我以為你應該會有這個覺悟的。」廣堯十分惋惜的嘆息,「剛誇了你一句現在就原形畢露了,果然孺子不可教也。」
蘇淺瓔又開始磨牙。
跟他說話,她的好修養好脾氣絕對分分鐘被拋到九霄雲外。
……
還好,雖然路途上耽擱了一會兒,好歹在晚上趕到了出京以後的第一個驛站,大隊人馬暫時在驛站落腳休息。
騎了一天的馬,蘇淺瓔只覺得渾身都酸疼,趕緊沐浴。可是她太疲憊,竟然在浴桶里睡著了。
半夢半睡之間,只覺得有人把自己抱了起來。
「阿初…」
她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低聲喚道。
玉初早已用薄薄的被子將她裹得嚴嚴實實的往床邊走。
「怎麼洗個澡都能睡著?凍病了怎麼辦?」
雖然蘇淺瓔是不怕冷,但睡著了長時間泡在冷水裡,對身體也不好。
蘇淺瓔雙手圈住他的脖子,聲音嬌軟。
「知道你要來,反正你也不可能不管我。」
玉初眼中露出笑意,將她放在床上,又給她找來乾淨的衣服。
「換上吧,放心,我不會偷看的。」
他當然不會偷看,他只會光明正大的看。
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蘇淺瓔臉色有些發窘。
等穿好衣服,她才問道:「阿初,你怎麼都沒告訴我,師兄他…」
玉初一聽這話就笑了,「你平時挺聰明的,怎麼關鍵時刻就犯糊塗?你住在彝斕殿的那幾天,如果不是師父幫忙,我能進得去?那可是太師父的地盤,我還沒那麼自負能瞞過他的眼睛。」
蘇淺瓔懵了一下。
是哦。
彝斕殿是沒有守衛的,師父的強大根本不需要任何守衛和保護,但彝斕殿到處都是有防罩的。只要有人闖入,必然會被師父發現。
想到這裡,她恍然大悟。
「你們合夥算計師父。」
蘇淺瓔心裡有些不是滋味,自責又愧疚。師父對她那麼好,她卻背地裡騙師父。
玉初一看她神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麼,憐惜的將她攬入懷中。
「你不是說從符焰谷回去後就告訴太師父麼?這個時候不告訴他是對的,否則勢必會引出不小的風波,若是耽誤了時間,讓符焰谷異人流落人間,才是真正的滔天大禍。」
蘇淺瓔有些發怔。
「早知今日,我當初就不該躲著你。就算師父知道了要逐我出師門,或者直接殺了我我也不會有怨言。」
「不許胡說。」
玉初輕責。
蘇淺瓔靠在他肩上,神情有些低落。
「我沒想到,師兄會支持我們在一起。你不知道,小時候他每次想方設法逼我練功的時候,我都恨死他了。可直到後來我下山,我見過江湖仇殺,見過弱者被欺壓,見過那些骯髒陰損的算計,下毒,暗殺,陷害…有一次我因替人打抱不平被人暗算,那時候就特別慶幸自己有武功傍身,否則可能早就沒命了…」
玉初道:「師父一直很疼你,只是方式不同。」
「我知道。」
蘇淺瓔直接抱住他的腰,將自己埋在他懷裡。
「阿初,我走之前師父見了寧曄。」自從兩人坦誠相待以後,蘇淺瓔就不想隱瞞他任何事,「師兄告訴你了吧?」
「嗯。」
玉初摟著她,輕輕點頭。
蘇淺瓔抬頭看著他的眼睛,見他神色沉靜淡定,這才鬆了口氣。
「你不生氣就好,今天你一天沒理我,我還以為你生我的氣。」
「我怎麼捨得生你的氣?」
玉初低頭輕吻她的額頭,「我倒是想理你,可又怕你顧慮重重,沒想到你卻倒打一耙。該罰!」
蘇淺瓔被他逗笑了,剛才的抑鬱頓時一掃而空。
「好啊,你想怎麼懲罰我?」
她以為他又要藉機占她便宜,卻不想他只是在她唇上蜻蜓點水般的一吻,然後拉著她出門。
「教你騎馬。」
「啊?」
……
驛館後頭有一塊空地,剛好可以用來練習。
蘇淺瓔坐在馬背上,玉初就在旁邊牽著馬慢慢的走。
其實她有點恐高,所以小時候死活不肯練輕功,廣堯直接將她丟在屋頂上。她嚇得眼圈兒通紅,卻倔強的不肯落淚。當時真的是恨死廣堯了,可時間久了,她的恐高居然治好了,還練了一身好輕功。
穿越一回,其實也不是沒好處的,最起碼上輩子的許多壞毛病都被強行改掉了。
自失的笑了笑。
「以前我總覺得,像我這麼懶的人,這輩子也只適合做個米蟲。可做米蟲也是要有前提條件的,那就是…得有人心甘情願的養著我。」
玉初仰頭對她道:「我養你。」
蘇淺瓔低眉看著他。
他又道:「心甘情願。」
蘇淺瓔抿唇笑了,眼神溫暖。
「我不太好養。」
「沒關係。」月色下他容顏如畫,唇色如畫,眼神里的光似滌盪了夜色流光,靜謐而溫柔。
「只要是你,就不難養。」
蘇淺瓔不說話,心裡滿滿的都是暖意。
忽然眼角餘光瞥見一抹影子。
紫色華袍,容色如玉。
他遠遠的站著,看不清神情,在靜謐的夜色里有些估計和荒涼。
寧曄?
他怎麼在這裡?
玉初自然也發現了寧曄的存在,卻沒理會,他上了自己的馬,手卻牽著蘇淺瓔坐下駿馬的韁繩。
「試著小跑。別怕,有我在,不會讓你摔下來的。」
蘇淺瓔收回目光,點頭。
「嗯。」
不得不說,蘇淺瓔的學習能力還是很好的,只要她能改掉懶惰的壞毛病,學什麼都不在話下。
別人學騎馬得好長一段時間,蘇淺瓔聰明,再加上有名師指點,很快就掌握了要領。
到後來,她已經不需要玉初幫她控制速度,疾馳肯定是不行,但小跑還是綽綽有餘的。
練了一晚上,到天亮快涼的時候才結束,她居然都沒覺得累,反而興致很濃。
「以後別跟鳳昭華同乘一騎了。」
送她回房的時候,玉初如是說道。
「為什麼?」
蘇淺瓔回頭看著他。
玉初的理由是,「你一晚上沒睡,白天肯定睏倦,我帶你比較安全。」
蘇淺瓔額頭掉下兩滴汗。
敢情徹夜不眠的教她騎馬,就為了這個?
不帶這麼腹黑的吧?
「你不也一晚上沒睡?」
「我是常態。」玉初平靜道:「最起碼不會讓你從馬背上掉下來。」
蘇淺瓔翻了個白眼。
「其實我知道,你是怕被人占了先機失去有利條件,又不能光明正大的阻止,所以主動出擊,掌握主動權。對吧?」
她笑得揶揄,一臉我已經看透你的表情。
玉初面無愧色,「原來你都知道還這麼配合,就說明其實你心底是願意的,只是礙於矜持不敢明說。不過無論誰主動都好,總歸咱們倆心有靈犀,目的相同。」
蘇淺瓔又被嗆了一下。
誰跟你心有靈犀?我分明是被你算計了好吧?
兩人回去的時候,碰上了似乎早就在門口堵人的廣堯。
他目光在兩人身上掃過,旋即笑了。
「懂得把握時機,知道近水樓台先得月。」他不吝誇讚道:「不錯,有進步。」
蘇淺瓔心道,在你眼裡,你徒兒做什麼都是對的。哪怕是對自個兒師父起了心思,那也是理所當然的。
其實她有點納悶。
師父那樣一個正直清高的人,怎麼就教出廣堯這麼個狐狸?
「蘇姑娘?你怎麼從外面…」
昭華公主的聲音在看見她身旁的玉初之時,戛然而止,驚愕而若有所悟般的看著兩人。
蘇淺瓔也不解釋,而是很自然的沖她打招呼。
「早啊。」
昭華公主怔了怔,然後若無其事的笑了笑。
「早。」
這時候,燕綏從另一個方向走來。
「小丫頭不錯啊,學聰明了,知道找名師學騎術了,還偷偷摸摸的,是不是怕被人嘲笑啊?」
他語氣一貫的吊兒郎當玩世不恭,一番話倒是免了旁人對蘇淺瓔和玉初同時從外面回來的懷疑。
蘇淺瓔已看見他身後慢條斯理走過來的寧曄和慕子旭。
寧曄神情如常,他清楚兩人的關係,無論師叔侄兒也好,戀人也罷,卻始終沒有戳破。
蘇淺瓔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也不知道他的打算,卻能從他看似平靜無波實則暗藏洶湧的眼神里看的出來,他絕不會就此放棄。
有了早上這麼一茬,白天趕路的時候,玉初直接拉著蘇淺瓔和自己同乘一騎的時候,眾人雖然驚異,卻並沒對此發表任何不贊同的意見。
寧曄打馬從廣堯身前走過,語氣淡漠。
「前輩這般縱容,就不怕覆水難收麼?」
「收?為何要收?」面對這個知情人外加徒兒的情敵,廣堯也不和他繞圈子,自若的笑了笑,「人要懂得為自己做得事負責。他敢踏出這一步,必然也會做好承受的準備。倒是寧太子——」
他語氣一頓,話音一轉,意味深長道:「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寧太子是聰明人,理應明白這個道理。」
寧曄笑了笑,「可人生在世,若從頭到尾活得太過冷靜理智,豈非無趣?」
廣堯沒反駁,只是感嘆的道了一句。
「痴兒。」
說歸說,畢竟是小輩們的事,他是不方便干涉的,頂多就是在適當的時候幫自己那徒兒一把。自家師妹太招桃花,總不能把她關起來。
這個重音國的太子,城府頗深,若用在治國之上,必定是一代明君,卻偏偏是個情種。
他搖頭搖到一半,想到自家那徒兒不也一樣?
情字害人不淺啊。
……
玉初如願以償得擁美人入懷,自是春風滿面,遠遠的將大隊人馬甩到身後,自顧自的和自己的女人享受二人世界。
蘇淺瓔哪裡不知道他的那點小心思?卻沒戳破。
「哎,對了,有個問題一直忘記問你。那個昭華公主,她看起來跟我差不多大,按理說這個年齡,早該出嫁了,她怎麼還待字閨中?」
「你怎麼突然對她感興趣了?」
玉初問。
「只是有點好奇。」
打從昨天有了那個念頭,下午她就仔細觀察了一番。鳳昭華雖然掩飾得極好,但偶爾飄忽的眼神和忍不住對她探究打量的神情,還是沒能逃過她的眼,她已經百分百肯定了心中的猜測。
玉初低頭看她若有所思的臉,「發現了什麼?」
蘇淺瓔微微勾唇,「姣姣少年郎,陌上足風流。一句話,哪個少女不懷春?」
「那豈不是很好?」
玉初語氣淡漠,如是說道。
蘇淺瓔瞥他一眼,當然知道他的心思,無非就是巴不得有人纏住寧曄,他少一個情敵嘛。
不過那昭華公主氣度尊華,修養極好,可沒趙語心那樣大膽厚臉皮。
皇家公主的矜持與端莊,昭華公主身上淋淋盡顯。
「以後離她遠點,省得不必要的麻煩。」
玉初會這樣說完全是懂得女人的嫉妒心理,再加上有慕宜清和趙語心的前車之鑑,不管鳳昭華人品如何,小心為上總是好的。
「不是說我現在到哪兒都能橫著走麼?」
「不是所有人都明事理識大體的。這一點,你應該深有體會。」
「好吧,雖然我覺得你有點草木皆兵,但我也的確不太喜歡跟皇室中人打交道,所以,這次就聽你的了。」
「我也是皇室中人。」玉初一拉馬韁,速度慢了下來。他低頭看著懷裡的蘇淺瓔,道:「你很不耐煩跟我打交道?」
蘇淺瓔笑眯眯的回頭安慰他,「你除外。」
玉初給了她一個算你識相的眼神。
這才又加快了速度。可好景不長,快到午時的時候,天空忽然開始下雨。還好不遠處有一個可以避雨的亭子。
玉初抱著蘇淺瓔直接從馬背上飛了過去。
「好好的天,怎麼突然就下起了雨?」蘇淺瓔嘀咕道:「師兄不是會觀天象麼?怎麼沒料到會中途下雨,早知道我們就等雨停了再繼續趕路嘛…」
她忽然住了口。
因為剛才淅淅瀝瀝的雨變成了冰雹,沒多久,就變成了雪花。
蘇淺瓔神色震驚而凝重。
玉初走上來,道:「這雪下得不尋常,並非自然氣象,而是人為。」
天熙地處東南方,本就氣候宜人,二月份下雪還可以說是氣候反常。然而四月還下雪,那就不能用氣候反常來解釋了。
「這世上,除了師父,還有誰能這般的操控四時節氣?」
她剛說完,雪悠的停了下來,天空中烏雲迅速散去,又恢復了方才的艷陽高照。
蘇淺瓔怔怔的站在那裡,已經驚得不會說話。
「看來符焰谷有異動了。」玉初分析道:「符焰谷既是天然火焰谷,應是最懼嚴寒。太師父想要用調節四時節氣暫時壓住蠢蠢欲動的封印,卻被符焰谷異人移花接木給轉移了地點,不得已只好放棄。」
「所以師父沒有跟我們同行,就是為了用其他的辦法,為我們拖延時間?」
「應該是這樣。」
話音剛落,就聽到踏踏的馬蹄聲響起。
被他們遠遠甩在後面的大隊人馬已經追了上來。
廣堯走在最前面,看見兩人,立即勒馬停下。他臉色有些凝重,道:「走吧,到下一個驛站再計劃路線。」
天生異象,所有人都有不好的預感。不過還好,只有那麼一小會兒,而且也只是這片荒郊野外,若是在繁華城市亦或者各國國都,恐怕會引起不小的恐慌。
下一個驛站。
廣堯拿出地形圖,蘇淺瓔,燕綏,以及四國皇族的代表全都圍在一起。
「我們現在在這個位置。」廣堯指著地圖上的某一點,道:「快馬加鞭只需要七天就能趕到川窮,穿過這片林子就是符焰谷被封印之地,同時也是最危險的地方。」
蘇淺瓔道:「師父說,五月十六是百年難得一見的血月之日,那時符焰谷異人的力量最強大,很有可能衝破封印。」
燕綏也收起了玩世不恭之色,道:「血月出,萬魂隱,封印最弱之時。」
「萬魂隱…」
蘇淺瓔喃喃自語,忽然盯著他。
「當初你的祖先用萬靈作為媒介結下了這個封印,如果封印破了,是不是就意味著,這數萬魂靈也沒了束縛,會飄散人間?」
燕綏語氣懶散,「要不然我跟著去幹嘛?萬一封印真的被衝破了,封印的力量就會被數萬魂靈吸收,只要是不見天日的地方,他們就能自由出入。我若不將那些冤魂給收回來,還沒等符焰谷異人作惡,那些餓靈就開始為禍人間了。」
「這麼可怕?」
燕綏笑了下,把玩著自己的玉蕭。
「小丫頭,你雖歷過紅塵,但你家老頭子肯定沒告訴你這個世界存在著多少陰暗的東西。人死了呢不一定都要投胎的,有些死得不甘心,有的死得冤枉,有的呢執念太深…這些冤魂都有一個相同的特點,殺傷力極強,所以用來鎮壓符焰谷那種地方再合適不過。」
「可是相反,如果運用不當,會適得其反。」
「其實萬靈流落人間還是好的,我還能一個個的收回來,頂多就是花個一年半載的時間。若是被符焰谷的人收服了,用來對付我們。嗯,估計你家老爺子親自來了都無可奈何。」
蘇淺瓔嘶的一聲,然後說道:「我師父來了有沒有用我不知道,但我很是懷疑,你這麼的不學無術,真的能收了那些餓靈麼?別回頭我們沒死在符焰谷,反倒是被你的操作不當給害死了,那多冤吶。師兄,你說是吧?」
燕綏黑了臉。
廣堯知道她說這些不過就是想緩和緊張凝重的氣氛,笑了笑。
「所以啊,你就得加緊修煉隱鳳決,到時候可以助燕谷主一臂之力。」
這次換蘇淺瓔黑了臉。
「招魂引魂什麼的那不是他們雲夢谷的特長麼?跟我有什麼關係?這可不在師父交給我的任務之列。」
她只需要在萬一封印被衝破之後用魂令號召出魂兵,誅殺符焰谷異人,然後找到地心之火,將地心之火帶到無涯海就算完成任務了。
「因為只有你的體質才適合修煉隱鳳決。」廣堯毫不留情的戳破她的幻想,道:「除非你現在找到一個和你相同體質的,且資質上佳的女子,收她為徒,將隱鳳決傳給她,到時你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蘇淺瓔一噎,立即泄了氣。
這時昭華公主說道:「也就是說,我們要在血月之前趕到符焰谷,阻止他們藉助血月之夜的力量衝破封印,對嗎?」
「就算能再次封印,始終還是治標不治本。」慕子旭說道:「否則,帝尊也不用重新啟用魂兵。」
他說到此,目光落在了蘇淺瓔身上。
這一點,人人心知肚明。
寧曄道:「只有徹底毀了符焰谷,才能一勞永逸。」
「是的。」
廣堯點頭。
「當初鎮壓符焰谷的封印有你們祖先的血,到時候可以以你們的血結血陣,將萬靈禁錮,便於燕谷主收服。而我和師妹的任務,就是指揮魂兵,與符焰谷異人交戰。」
「啊?」
蘇淺瓔抬頭看著他,「你不是我得用隱鳳決幫他收服萬靈嗎?」
「所以你要學會一心二用。」
廣堯說得雲淡風輕。
蘇淺瓔聽得悲憤欲絕,轉身就走。
廣堯在身後問:「你去哪兒?」
「練功!」咬牙切齒的語氣,「為了黎民百姓,為了天下蒼生,一心二用!」
玉初立即就跟了上去。
燕綏道:「喂,她練功你跟著幹嘛?」
「心情不好練功容易走火入魔,我給她護法。」
玉初腳步未停,眨眼就消失了身影。
這藉口…
還真是光明正大。
燕綏收回目光,卻發現寧曄的眼神,平靜得有些陰沉。
廣堯收好地圖,道:「時間不早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明天繼續趕路。」
……
玉初三兩步跟上了蘇淺瓔,拉過她的手。
「真生氣了?」
「我有那麼幼稚麼?」
蘇淺瓔無語。
玉初笑笑,「趕了一天的路,累了吧,我帶你去吃好吃的。」
他這麼一說,蘇淺瓔還真的覺得有些餓了。
「什麼好吃的?」
玉初神秘一笑,「等會兒你就知道了。」
他拉著蘇淺瓔回到房間,一進門蘇淺瓔就聞到撲鼻的清香,再定睛一看,桌子上擺著的那是…
「水晶灌湯包?」
她雙眼發亮的走過去,看著還冒著熱氣的包子。
「你神馬時候買的?」
「剛才在市集的時候偶然看見,知道你喜歡,就讓依斐去買回來給你解饞。」玉初走過來,夾了一個包子放到她唇邊。
「等回去以後,我再給你做一次。」
蘇淺瓔一口咬下去,頓時滿口的肉香。
「你會做包子?我以為你只會熬粥炒菜。」
玉初沒回答,只是溫柔的看著她。
他沒告訴她,他原本也不會,但只要她喜歡,他都可以去學。
「你也吃。」
蘇淺瓔拈起一個水晶包放在她嘴邊。
玉初咬了一口,汁水立即溢出來。
蘇淺瓔捂著唇笑得幸災樂禍。
「你們這些皇族之人,平時用餐都特別矜持優雅,從沒這樣吃得滿嘴都是油吧?呵呵…這灌湯包可是我唯一喜歡吃的油膩食品。為了這個,你也得犧牲一下你的形象,陪我好好吃一頓。」
「好。」
玉初平時是不吃這些的,不過只要她高興,沒什麼不能為她破例的。
蘇淺瓔已經忘記上輩子最後一次吃水晶灌湯包是什麼時候了,這輩子其實也沒吃過幾次,還是她獨闖江湖的時候,偶爾碰上了才會買給自己解解饞。
在這個安靜的夜晚,她再次品嘗到了曾經熟悉的味道。
與她最愛的人。
世上再沒有比這更完滿的事了。
她吃得開心,完全不顧形象,滿嘴都是油。
也只有在玉初面前,她會露出這樣有些孩子氣的一面。因為她知道,無論她是任性也好,闖禍也罷,她的阿初永遠都會包容她,寵著她。
最幸福的事,莫過於此。
蘇淺瓔覺得,她很滿足。滿足得,她越來越捨不得,捨不得就這樣離開人世,捨不得丟下阿初一個人。
「阿初。」
她忽然抱住玉初的脖子,道:「如果我死了,你還會不會愛上其他人?」
「不會。」
玉初雙手抱住她的腰,「而且,我不會讓你死。」
蘇淺瓔揚唇笑了,沒說話,拉著他走了出去。
練騎術的時間到了。
他們走得急,沒看見拐角處,寧曄靜靜的站著,手中端著一個精緻的盤子,裡面盛放的是蘇淺瓔愛吃的木犀糕。
其哲有點擔憂的看著自家主子,「殿下…」
寧曄將木犀糕遞給他。
「放到她房間裡,當宵夜,或者早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