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宮闈醜事,驚變(必看!)
原本打算再去一趟漪蘭宮的鳳昭華被封慕那番話擾亂了心緒,直接出宮去了攝政王府。
彼時天色近晚。
夕陽晚霞在天邊灑落餘暉,整個上都仿佛印上了殘陽血色。
她仰頭看著巍峨的皇城,一剎那記憶顛倒,回到了十六年前。
從她有記憶開始,面對的就是淒涼、冷漠、欺壓、辱罵、飢餓,以及母親的隱忍堅毅,弱弱悽惶。
十一年。
她在冷宮裡呆了十一年。
除了年輕憔悴的母親眼中那一抹憐惜和愧疚,她不曾得到過任何溫情。
五歲那年,母親因一個小小的風寒拖延至肺癆而死。從此這世上她形單影隻,再無親人
自小見慣了人心涼薄,她亦冷血如石。
那六年裡,為了活下來,她學會了算計,學會了心狠手辣。
十一歲那年,父皇駕崩,皇叔接她出了冷宮,給了她一個公主應有的一切。
皇叔說,要培養她成為一代女皇,對她嚴厲卻也不乏寬容。
她也曾詢問過,皇叔為何要對她這般好。
皇叔只是摸著他的頭,神情有一種說不出的寂寞和惆悵。自那以後,她便再也不問。
今日,在大業將成的今天,她想要個答案。
所以,她踏進了攝政王府。
鳳之彥看見她後,很意外。
「昭華?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回去休息?吃飯了麼?」
他的眼神,有著一個長者的慈愛溫和,帶著幾分關切。
「皇叔。」
鳳昭華看著他的眼睛,突然問:「當初您為何不給我母親正名?」
她的母親,死後被拖入了亂葬崗,連個墓都沒。即便是後來鳳之彥掌權,也未曾將她母親的衣冠冢遷入皇陵,讓母親的冤魂遺留在這世間遊蕩飄零。
鳳之彥微怔,神情淡漠下來。
「你怎麼想起問這個了?」
鳳昭華抿唇,道:「這些年皇叔對昭華的好昭華都記得,只是我不明白,我母親是父皇的妃子,她死後為何連個位份都沒有?皇叔對我諸多培養照顧,為何不願將母親的衣冠冢遷入皇陵?」
鳳之彥深深看著她,眼神一剎那從遠古掠至眼前,漠然的語氣帶著幾分悵然。
「皇陵寂寥,她是不願去那樣的地方的。」
「皇叔…認識我母親麼?」
問出這句話,鳳昭華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得到什麼樣的答案。
鳳之彥目光深遠,終究輕輕點頭。
「是的,我認識她。」
「那麼…」鳳昭華只覺得眼眶酸澀,輕聲道:「在她被打入冷宮的時候,您為何不救她?」
難以啟齒的痛,像凌冽的刀鋒,划過心臟,燉燉的疼痛。
鳳之彥眼神飄忽。
「那時我只是一個無權無勢的皇子,沒資格插手你父皇后宮之事。」
鳳昭華低頭。
她沒錯過皇叔眼中那一抹黝黯的疼痛。直覺皇叔有事瞞著她,可她不懂,到底有什麼隱情,讓皇叔如此三緘其口?
知道再也問不出什麼來,她道:「時間不早了,皇叔早些休息吧,昭華告辭。」
鳳之彥也沒了留她用晚膳的心思,只嗯了聲,遠遠的看著她的背影離去,眼神里掠過一抹複雜。
多年前深宮舊秘,早已被時間掩蓋的醜陋往事,再次翻過歲月的長河,躍至眼前。
腦海中不期然浮現少女溫婉嬌羞的容顏,絕望無助的眼神,撕心裂肺的哭喊……
他眼睜睜的看著她被無情打入冷宮,卻怯懦的不敢多看一眼。
直到十多年後,他知道了鳳昭華的存在。
閉了閉眼,鳳之彥眉目間一片蒼涼。
……
白鳳國發往天熙的檄文很快得到了回復,隨之鳳之彥立即安排人去重音。
數日過去,卻不曾有消息傳來。
在驛館裡裝病的蘇淺瓔百無聊賴,「白鳳和天熙這門婚事大約是黃了,就是不知道重音那邊會以什麼藉口開戰。」
玉初將剛收到的情報放在燭火上燒毀,道:「三日後,我們離開上都。」
蘇淺瓔一怔。
「這麼著急?」
「鳳之彥和鳳昭華已經準備對鳳穆動手。」他眼神幽深難測,「我要讓鳳穆活著的時候退位。」
「為何?」
蘇淺瓔不解。
玉初坐在她面前,憐惜的撫著她的臉,淺淺微笑。
「因為如果鳳穆死了,咱們還得參加國喪。按照白鳳國的規矩,停靈七天,再下葬,種種流程下來,起碼要耽擱半個月。咱們早點離開,不好麼?」
這個理由很合理,但蘇淺瓔還是覺得,他有事情瞞著自己。
「阿初。」
她沉吟半晌,道:「是不是有些事情,你不願讓我看見?」
玉初頓了頓,沒否認。
蘇淺瓔又問:「關於昭華?」
玉初默然。
蘇淺瓔不再說話了。
玉初將她攬入懷中,「夭夭,皇族多醜陋,骯髒得超乎你的想像,我不想讓你看見。」
蘇淺瓔抿唇,眼神忽然掠過一抹悠長的嘆息。
「我們偷偷的走麼?」
「嗯。」
蘇淺瓔不再說話。
他做什麼都是誒她好,既不願她看見,她就收斂自己的好奇心。
反正,總歸是要知道的。
……
十月二十五,原本和親的九公主,莫名失蹤。
鳳昭華帶人第一時間趕去了漪蘭宮,只看見了假扮九公主死在床上的小艾和滿地驚惶的宮女。
她臉色陰沉得恐怖,轉身去了養心殿。
鳳穆已經恢復得差不多,只是眼睛還時好時壞,看見她來,嘴角微微勾了勾。
「皇妹這個大忙人今日怎的有空進宮了?」
鳳昭華冷冷看著他。
「九妹呢?」
鳳穆詫異。
「朕最近可都在養傷,再說了,守衛內宮的人是皇叔的心腹,九妹不見了,皇妹該去問皇叔才對,怎的鬧到朕這裡來了?」
話雖如此,他神色不見絲毫緊張。
對九公主的失蹤,他也並不關心。
反正這個皇位於他而言早就是個空架子,遲早都會被人奪走,自己什麼都沒有了,又為何要讓對方好過?
鬧吧,鬧得越大越好。
他眼底划過一絲邪惡和陰狠。
鳳之彥,朕遲早會讓你顏面掃地,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
鳳昭華沉沉看著他,目光里溫潤不再,換上了冷意。
「我聽說,九妹昨天來探望過皇兄。」
「對啊。」
鳳穆坦言承認,「要說九妹真是貼心,知道這些日子一來朕因為養病煩悶,所以時常過來探望。朕還真是不捨得將她遠嫁到天熙去呢。」
鳳昭華的眼神愈發的冷凝。
「宮中守衛森嚴,層層巡邏搜查,沒有出宮令牌,她無法走出皇宮。我盤查過了,所有例行出宮採買宮中所需品的宮人腰牌都在。我也詢問過宮門守衛,今早有人拿著你給的令牌出宮辦事。」
宮門守衛自然是不敢攔的,卻一邊派人跟蹤一邊通知她,沒想到人跟丟了。
她得到消息就知道不好,一邊派人包圍驛館一邊匆匆進宮,直接去了漪蘭宮,還是遲了一步。
而住在驛館裡的玉初和蘇淺瓔,只怕也已經溜之大吉了吧?
很顯然,是她這位皇兄,在暗中推波助瀾,放走了九妹。
想到此,鳳昭華胸中便燃燒起怒火。
「皇兄可知如今兩國聯姻,九妹卻無故失蹤,我們該如何向天熙交代?」
鳳穆無所謂的聳聳肩。
「那是你和和皇叔的事,與朕何干?」
鳳趙華眯了眯眼。
「是玉初對不對?皇兄,你被他利用了。」
鳳穆神情依舊毫無波動。
「皇妹有時間來質問朕,還不如想想怎麼找回九妹比較好。不然才真的是大禍臨頭。」
鳳昭華繃著臉,冷笑一聲。
「看來這些年皇兄的日子過的太安樂,以至於糊塗至此。既如此——」
「如何?」
鳳穆好似聽不懂她話語中的威脅,「皇妹打算取而代之麼?」
鳳昭華神色清冷。
「我以為,皇兄早已有了這個覺悟。」
鳳穆哈的一聲笑,將一封寫好的聖旨交給她。
「打開看看吧。」
鳳昭華冷眼看著他。
「皇兄還想做什麼?」
鳳穆面帶微笑,「皇妹何須如此防備朕?這宮裡可都是你和皇叔的人,朕能對你做什麼?還是,皇妹怕了?」
鳳昭華挑眉,「激將法?身為我鳳家子女,皇兄這些年就只學會了這麼淺顯的招數麼?」
鳳穆不生氣。
「在皇妹面前,朕怎敢托大?看看吧,對皇妹有好處的。」
鳳昭華皺眉,示意自己的丫鬟上前,接過聖旨。
鳳穆笑一笑。
「皇妹是怕朕在這聖旨上下毒?不錯,小心駛得萬年船嘛。皇兄對皇妹的教導,果然細心。」
說後一句的時候,他神色有些意味深長,帶著某種詭異的暗示。
鳳昭華皺了皺眉,很不喜歡他這種意有所指的語氣。
「公主!」
打開聖旨的婢女驚呼出聲。
她凝眸看過去,觸及到上面的內容時,瞳孔悠然一縮
「退位詔書?」
她愕然不信的看向鳳穆,眼神裡帶著探究和懷疑。
「皇兄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皇妹看到的那樣。」
鳳穆神情坦然,「那日皇妹說的話,朕時候想了想,絕對皇妹說得很對。無論如何,活著總比死了強。反正到頭來結局都是一樣的,朕何不聰明點?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嘛,你說是也不是?」
「皇兄倒是聰明。」
鳳昭華將詔書一收,淡淡道:「不過皇兄就不覺得晚了點?在你放走了九妹以後,已經沒有和我談判的資格。」
「非也。」
鳳穆搖頭,「如今白鳳和天熙的聯姻婚盟即將毀於一旦,若重音那邊再插手鬧出事端,外患將起。所以為避免內憂,這個時候,皇妹得供著朕,否則朕一旦死了,天下人都會知道你弒君奪位。屆時,你這皇位可坐的不安穩。我想,這不是皇妹想要看見的後果吧?」
鳳昭華眯了眯眼,隨即嘴角一勾。
「看來是臣妹小看了皇兄。」
鳳穆笑容可掬,「咱們鳳家的人,都流著一樣的血,朕不如皇妹那般有人庇護,總得有安身立命的法子,這才不負我鳳家無尚高貴的血脈。皇妹,你說,是也不是?」
「對,皇兄說的極是。」
鳳昭華深吸一口氣,復又笑了。
她將退位詔書交換給鳳穆,道:「既然如此,皇兄就安心的享受你最後幾日孤家寡人的滋味吧。咱們兄妹一場,臣妹自有義務替皇兄分憂。」
鳳穆也笑。
「朕就知道,咱們這些兄弟姐妹之中,唯有皇妹最毀審時度勢。不以一時困境而自哀,不以一時成就而驕,才是成大事者。皇兄公主皇妹,創一代盛世皇朝。」
「一定!」
鳳昭華恢復了她往日的優雅端莊,「臣妹會讓皇兄看見那一日的。」
「好。」
鳳穆微笑點頭,那張原本因沉迷酒色而略有疲憊青黑的臉竟看起來十分俊逸。
「朕瞪著那一日的道來。」
等著,你如坐針氈的坐在龍椅上,承受萬人唾罵。
……
還未出宮,就有人來報,驛館已經人去樓空。
這是意料之中的結果。
九公主的失蹤和玉初脫不了干係,鳳之彥和鳳昭華自然不能讓他就這麼溜之大吉。
正準備派兵追捕,而這時傳來消息。
白鳳派去重音的使者,與重音接洽的官員產生衝突,失手殺了對方。
在別國的地盤上殺了人家的禮儀使官,那就等同於打君王的臉。
寧曄一怒之下向白鳳下了戰書。
三十萬大軍,浩浩蕩蕩踏破兩國界碑,戰爭一觸即發。
消息傳來,白鳳國舉朝皆驚。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鳳之彥冷笑,當即同樣派出三十萬精兵,與重音作戰。
平衡多年的天下局勢,終於打破!
所謂禍不及無辜,寧曄十分人道,將天熙的應勤使團放了。然而如今兩國開戰,和親使團哪裡敢觸這個眉頭?再加上九公主失蹤的消息跟著泄露,他們還迎什麼親?直接打道回府。
白鳳忙著和重音打仗,自然就無暇顧及逃走的玉初和蘇淺瓔了。
而此刻的玉初和蘇淺瓔,已經逃離上都,很快跨越了大半個白鳳,徹底擺脫了追兵。
至於白鳳國的爛攤子,火引已經拋下,相信鳳穆懂得怎樣將這火苗燒得更烈。
蘇淺瓔現在終於明白當時玉初為什麼沒帶多少人馬了。
人多雖然安全係數高,卻也容易成為拖累,更造成不必要的傷亡。
他們這幾人,加上暗衛,個個武功高強,目標小,暗衛又善於隱藏和躲避追蹤,逃跑起來自然更輕鬆。
官道之上,易容過後的蘇淺瓔和玉初共乘一騎。
「阿初,我們什麼時候能趕到玉照國?」
「按照我們的速度,明日就能出白鳳國,到了玉照國境,咱們就可以減緩速度,換馬車而行。」
蘇淺瓔知道,這是他的體貼之處。
這幾日為躲避全國搜捕,他們快馬加鞭,他擔心自己過度勞累疲憊身體吃不消。而一旦入了玉照國境,就是他的地盤,再無危險。
笑了笑,她沒再說什麼。
……
白鳳和重音的戰火還未熄滅,白鳳國這邊皇帝突然下了退位詔書,言自覺自己等級多年未有建樹,再加上近來感覺身體每況愈下,實不能勝任帝君之位,故而昭告天下,傳位於昭華公主。
朝臣譁然,一幫老臣跪求陛下收回成命。
鳳穆卻不理會,一錘定音,並且名人準備登基大典。
收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蘇淺瓔和玉初已穿越了半個玉照國,正往九庸而去。
馬車上,蘇淺瓔若有所思道:「阿初,你現在可以告訴我,鳳穆為何會心甘情願退位了吧?」
臨走之前,玉初偷偷進宮,不知道與鳳穆說了什麼,鳳穆居然心甘情願的寫了退位詔書。
她實在百思不得其解。
玉初攬著她的腰,道:「鳳昭華,是鳳之彥的女兒。」
「什麼?」
蘇淺瓔這一驚可非同小可,如果她此刻坐在馬背上,肯定會驚得直接從馬上墜落。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
那自然是屬於深宮裡一段不為人知的醜陋往事。
十多年前,白鳳國先帝去行宮避暑,帶回來一個美人,十分寵愛。只是好景不長,一次偶然,還未成年住在宮裡的小皇子鳳之彥醉酒,與這位美人有了一夕之歡。
沒多久,此事就被先帝發現,先帝直接以淫亂的罪名,將自己的愛妃打入了冷宮。
按理說后妃與人私通這種讓帝王顏面盡失的事,早該被處死,可這位美人很幸運的活了下來。
原因很簡單,她懷孕了,是鳳之彥的孩子。
先帝狠顯然未曾遷怒鳳自己的親弟弟,反而還未他保全了骨血。
起先是恩,再後來,便是牽制。
因為先帝並不曾告訴過鳳之彥有這個孩子的存在。只在臨終之前,才告訴了他事情真相。
他賦予這個弟弟極高的權利,只是為了讓鳳之彥保護他選中的繼承人登基。
斷了鳳之彥的血脈,便是讓他不得不將寶全押在鳳昭華身上。
而有朝一日深宮舊事被揭開,鳳昭華這個叔嫂相奸的『產物』將淪為天下笑柄,再無登基的資格。鳳之彥這個罪魁禍首,也會受萬人唾罵。
鳳之彥是有本事殺了所有反對的人,但面對外患的前提之下,他的強權手腕,只會引來更激烈的反抗。
所以,他和鳳昭華多年的皇權之夢,終究只是,一場空。
聽完整個故事的蘇淺瓔沉默了。
怪不得玉初之前不肯告訴她真相。
歷來宮中醜陋骯髒,這種事屢見不鮮,然而鳳昭華何其無辜,好容易脫離冷宮那個噩夢卻仍舊做了人家的棋子。一個,死人的棋子。
「這些事,你是如何調查清楚的?還有,鳳穆知道嗎?」
「不知道。」
玉初沉靜道:「不得不說,老皇帝很有先見之明,他擔心鳳穆那一天沉不住氣以此威脅鳳之彥,兩人魚死網破。而那時局勢如此緊張,沒了鳳之彥制衡,鳳穆只會淪為別人的傀儡。所以,並未將事情的真相告訴鳳穆,只透露了一些暗示性的東西,並且將這個秘密告訴了自己的心腹。不過先帝不知道的是,鳳昭華的母親,在冷宮裡留下了證據。鳳昭華真正的生辰八字。」
蘇淺瓔腦海中電光一閃。
「哥哥之前和九公主在冷宮私會,目的就是尋找證據?」
「嗯。」
玉初中肯評價道:「你哥哥若是身在皇室,也會是個玩弄權術的高手。」
蘇淺瓔不置可否。
「我一直覺得鳳之彥對鳳昭華的態度太不同尋常,所以暗中派人調查。終於,皇天不負有心人。我找到了當初老皇帝留下的那個心腹,從他手中得到當年內務府記載妃嬪侍寢的檔案。再結合你哥哥找到的鳳昭華母親留下的血書,足夠證明鳳昭華的身世。」
「所以,鳳穆是以退為進。」
蘇淺瓔接過話,「登基大典那日,就是真相大白之時,也就是鳳之彥和昭華噩夢的開始。」
玉初沒接話,眼神隱有擔心。
「夭夭,你可怪我?」
蘇淺瓔看著他眼中那一絲小心翼翼和不確定,心中一動,搖搖頭。
「皇權詭譎,政治交鋒,我雖從不願插手,卻也知曉這其中的黑暗。你生來便是皇親貴族,你註定一生無法拋卻那些東西。國與國之間各有立場,今日你不算計他人,就會被旁人算計。我雖同情昭華的身世,更明白現實的殘忍。這世上,有幾個人一聲順遂風平浪靜?身在皇家,稱受得了這份榮耀,自然也要承受得起旁人不能承受之痛。」
就像玉初和寧曄,他們今日光鮮亮麗的背後,是多少血淚換來的,常人不得而知。
她靠在玉初懷裡,微微閉上眼睛。
「阿初,我只慶幸,承受這一切的人,不是你。所幸,你沒有面臨那樣的骯髒和醜陋。」
玉初身形一僵,眼底划過一瞬的黝黯和疼痛,隨即消失無蹤。
蘇淺瓔並未曾發現,所以當她知曉他曾有過那般慘痛的過去的時候,痛得撕心裂肺,肝膽俱裂。
……
十月二十八夜,女帝繼位的頭一晚。
鳳之彥看著穿著鳳袍美艷逼人的鳳昭華,眼神欣慰。
「你的母親若是泉下有知,看到你有今日,必定會含笑九泉。」
鳳昭華只是從容微笑。
「我有今日,都考皇叔扶持。」
鳳之彥看著她溫婉的眉目,神情微微恍惚。
「你與你的母親,長得很像。」
「皇叔還記得我母親的樣子?」
鳳昭華眼神掠過一抹異樣。
鳳之彥嗯了聲。
那是他少年之時犯的一個錯誤,當時他年少輕狂,酒醉污了那女子的清白,害她被打入冷宮。然而那個時候的他,沒有勇氣去承擔自己犯下的錯,故而那個女子,便成為他心中永不可磨滅的愧疚和疼痛。
他不敢去冷宮看她。
皇兄已經大度寬恕了他,他豈敢再求恩賜?
然而他不知道,那一夜的荒唐,竟留下了他的血脈。
他唯一的女兒。
他將她從冷宮接出來,彌補這些年對她們母女所有的虧欠。
他要將他的女兒,送到那至高無上的位置,讓她再不為人欺辱謾罵。
他給予她錦繡前程,站在這世間所有女子都無法攀岩的高位。
「回去準備吧,明日登基大典,切勿耽誤了時辰。」
鳳之彥自以為自己準備充分,就連當年知曉那件事的人也全數滅口。卻怎麼也沒料到,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命運的齒輪,從來都不曾對任何人寬恕過。
曾經犯下的錯,終要面對和承擔。
……
「陛下,夜了,早些休息吧。」
鳳穆雙手負立,抬頭看著浩瀚星空,眯了眯眼。
「今夜,皇叔和昭華,都會高興得睡不著覺吧?」
宮人沒回答。
鳳穆摸索著手指上的玉扳指,嘴角勾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美夢即將成真,他們自然欣喜若狂。不過…」
他話音一轉,眼神閃過冷銳的光。
「這白鳳國的天數年都一個顏色,如今,也是時候換一換了。」
這句話消失在夜色里,連回音都不曾留下,卻將未知的預言,留在了另一個故事的開端。
……
十月二十九。
多雲,有小雨。
登基大典早已準備多日,王公大臣一早便入宮恭候,等待歷史性的那一刻來臨。
辰時,鳳穆穿戴完畢,坐著玉攆去了金殿。
金殿之外,百步玉階之上,所有大臣一次羅列而至,宮中各處守衛森嚴,人人神情肅穆,隨時準備應付突發事件的來臨。
攝政王鳳之彥站在百官之手,他穿著一身杏黃色蟒袍,頭帶紫金冠,面容俊逸神態從容,氣度比一國之君還要威嚴不可侵犯。
鳳穆高座龍椅之上,偶爾凝眸下望看見他神色中那一抹如願得償的笑,不禁嘴角勾一抹冷諷。
鳳之彥,你掌權的時代,從今日開始,便是歷史了。
「奏樂!」
樂聲起,響徹整個皇宮。
百官匍匐在地。
「宣昭華公主。」
太監鴨嗓般的聲音一層層的傳遞下去,震破整個皇城。
鳳昭華穿著金銀絲鳳袍緩緩踏過玉階,一步步,仿佛是踏過她這十六年的歲月和記憶。
長長的裙擺划過地面,其間金絲閃耀出來的光芒亮得所有人睜不開眼睛,只得將自己的身子匍匐得更低,更低,以示對這即將極為的女帝表示尊敬。
鳳昭華行至大殿,金黃色玉冕垂下來,遮住了她的神情,氣度卻是從容不迫,不怒之危。
鳳穆嘴角一勾,示意大內總管念詔書。
洋洋灑灑數萬字,誇獎了鳳昭華是如何的聰慧絕倫,如何的睿智聰穎,皇位非她不可繼云云。
整個大殿寂靜得之停下那些未有重複的褒獎和讚揚,所有人都認真聆聽著,以至於無人知曉,此時宮門正發生動盪。
東西南北四宮門的守衛,都被突然冒出來的黑衣人所殺。餘下的守衛一邊抵抗強敵一邊進宮稟報。
然而從宮門口到大殿,還有那麼長那麼長的距離。
在這段時間內,掖庭罪奴,浣衣局以及各宮接連有宮女太監手持利器,殺死各宮的守衛。
整個內功很快陷入了混亂之中。
非但如此,宮牆之上,有一批弓箭手替代了那些守衛暗哨,彎弓搭箭,蓄勢待發。
金殿之中。
鳳昭華莫名的有些心神不寧,總覺得今日會有大事發生,這種心情一直持續到詔書念完。
最後的環節,傳承玉璽。
鳳昭華壓下複雜的心情,一步步走上去。
鳳穆雙手捧著玉璽,嘴角含著笑容。
玉璽正要落入她手中的時候,門外忽然傳來一聲。
「保——」
鳳昭華渾身一震,下意識回頭。然而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鳳穆已經出手如電,一手掐住她的脖子,將她制住在自己身前。
剎那間滿朝文武皆驚。
鳳之彥沉聲低喝額,「陛下!」
鏗——
鳳穆一手捏住鳳昭華的左手手腕,匕首從她袖中掉落。
所有人臉色又是一變。
鳳穆卻是笑了。
「皇妹怎的隨身攜帶了武器?這是想要做什麼?刺殺朕?」
鳳昭華抿唇,看著那急急而來的宮門守衛,恍惚明白了什麼,一顆心慢慢的沉了下去。
百官早已愣住。
好好的登基大典,眼看就要完成,怎的突生變故?
鳳之彥眼中溫潤不再,冷光瀰漫。
「皇上,您要做什麼?快放開昭華。」
這是命令,也是威脅。
守在門前的侍衛已經闖了進來。
鳳穆卻怡然不懼,手指捏著鳳昭華的脖子,臉上露出輕鬆的笑。
「皇叔可別輕舉妄動。要知道,朕大病初癒,萬一一個手滑傷了昭華,皇室大約要痛心疾首了。」
鳳之彥死死的看著他,眼神森然冷銳如刀。
「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這個時候,連最基本的敬稱也沒有了,直接用『你』。有老臣道:「攝政王慎言,陛下還未退位,你怎可如此以下犯上?」
其實好多老臣都是反對鳳穆退位的,如今瞧著這一幕,若有轉圜的餘地,他們自然樂見其成。
鳳之彥已難得與這些老迂腐多費口舌,只冷冷的看著鳳穆,恨不能用眼神將他碎屍萬段。
「皇叔別急啊。」
鳳穆笑得很歡悅,他看著跪在中央的那個守衛,道:「來,告訴攝政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守衛心驚膽戰,結結巴巴的說道:「啟稟皇上,南宮門被人突襲,死傷慘重…」
話未說完,又有人積極而至。
「皇上,北宮門有人闖入…」
「皇上,東門失火…」
噩耗一個一個的傳來,聽得滿朝之人臉色大變。鳳之彥目光沉冷如玉,鳳穆卻面帶微笑。
那些人,都是他父皇留下的勢力,這些年分布在全國各地,就是為了今天。
鳳之彥高屋建瓴,自以為將整個白鳳盡握手中,哪裡知道他父皇深謀遠慮,草灰蛇線,伏脈千里?
那些人不多,卻以各種各樣的身份存在在民間。
轎夫,商人,文弱書生,罪奴,更甚者還有街頭乞丐……
他們每一個,都是經過多年訓練的高手。
雖不足以和鳳之彥的勢力抗衡,但是在今日,只要奪下宮門,製造混亂,再挾持鳳昭華在手。
鳳之彥就有所顧忌而不敢反抗。
他知道鳳昭華身邊有無數人保護,就連她身邊那個丫鬟,也是鳳之彥精心訓練的一等一的高手。
若放在平時,他根本沒有機會對她下手。
也只有今日。
登基之時,交接玉璽的時候,他離他最近。這是絕無僅有的機會。
他笑著。
玉初的法子,還真是好。
「皇妹。」
他目光一轉,輕輕的說道:「沒想到吧,你也有今日。」
鳳昭華神情冷靜。
「皇兄這是何意?若皇兄不願傳位於臣妹,臣妹自不敢有所妄想。不知臣妹做了什麼,引皇兄如此動怒?」
鳳穆笑。
「皇妹,朕上次讓你詢問皇叔的事,你問了沒有?」
鳳之彥臉色一變,忽然意識到什麼,默然瞳孔一縮。
難道——
仿佛應證他心中所想一般,鳳穆抬頭對他一笑。
「皇叔受父皇所託輔佐朕登基,這些年日理萬機勞苦功高,朕十分感激。只是不知皇叔年紀大了,是否還記得十七年前一樁舊事?」
鳳之彥某種怒火伴隨著驚懼一閃而過。
他沉聲道:「陛下,您是否還沒睡醒?快放了昭華。今日是登基大典,退位詔書已下,天下皆知,豈可有違?」
「皇叔別急啊,朕還沒說完呢。」
「陛下——」
鳳之彥眼中殺意盡顯。
「攝政王,你著什麼急?」一個老臣冷眼看過去,「陛下在前,可別失了你做臣子的本分,落得以下犯上的罪名。再則,昭華公主攜兵器入宮,本就犯了大忌,視同謀反。老臣也很奇怪,陛下已昭告天下要傳位於昭華公主,昭華公主為何在登基大典之上,還要攜帶如此利器?」
他一開口,周圍幾個保皇派的老臣紛紛跟著附和。
「單憑此舉,昭華公主就沒有登基的資格。」
「是啊是啊,登基大典之日,暴亂突起,這是不祥之兆。昭華公主,不可為帝。」
越來越多的議論聲響起,整個朝堂都喧譁起來。
「都給本王閉嘴!」
鳳之彥一聲低喝,侍衛們拔刀,架在那些反對的老臣脖子之上。
鳳穆冷眼旁觀,嘴角噙一抹冷笑。
「皇叔這是狗急跳牆了麼?」他扼住鳳昭華咽喉的手,微微收緊。
「皇叔可以試一試,是他們先死,還是…你的女兒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