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5 鹽
春風徐徐，土地潮濕沉重。
一大早，趙初心跟著蚩尤一起來到神農氏與石部落的邊界。
她聽說每隔半年這個地方會組成一個臨時的交易場所，族人們會攜帶自己的商品和其他部落換取物資。
早前，族中對物資的管控還是很嚴格的，集體勞動，平均分配，財產共享，屬於原始社會公有制。
然而數十年過去，隨著部落逐漸發展強大，族中開始出現部分私有化的情況。
比方說自己獵取、製造的一些小物品，皮毛，陶器之類的東西，可以拿回去自行使用。
如今氣溫回暖，大部分部落都會向外出售毛皮而換取其他物品，她這時候拿著這幾張狐狸皮出去，大概換不來什麼好的東西。
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她來到這個世界還不足一個月，對這裡的規律還是一知半解。
黑龍穿越層層疊疊的山巒，到達海邊。
海風吹拂而過。
趙初心在龍背上往下看，就在不遠處的一塊平地上聚集著不少穿著獸皮的男人。
黑龍在遠處的樹林降落，蚩尤帶著趙初心走進集市，在這裡進行交易的不僅是石部落，還有許多趙初心叫不出名字的外族人。
他們帶著一筐筐的黃豆和水稻和本地人交換海產品，趙初心想了想，再看一眼自己帶來的狐狸皮，心下一沉。
天氣漸暖，她的狐狸皮已經不值錢了，相反的這些住在海邊的部落，因為周圍缺乏肥沃的土地，所以對農產品的需求量很大。
不過既然來了，就沒有空手而回的道理。
趙初心精精神神的在人群中穿行，這裡摸摸，那裡看看，順道和人討價還價一番。
蚩尤不喜歡這類市集，長那麼大，像現在這樣正兒八經的逛集市其實還是頭一遭。
正走著，他忽然停下了步子。
「那裡。」
「怎麼了？」趙初心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最先入眼的是一個膚色黝黑，渾身瘦成皮包骨的小男孩。
男孩六七歲左右，脖子上套著一條草繩，像牲口一般被拴在一顆小樹旁。
男孩的左邊，坐著一個身形精瘦的老頭，其實也算不得老頭，目測大約四十歲左右，臉上的皺紋很深，只不過在這個平均壽命普遍偏短的時代，他差不多已經活到頭了。
趙初心只看一眼，便淡淡別開視線。
這年頭人口買賣太平常，特別接下來幾個月是農忙日，各部落都缺少干農活的人手，所以在集市上用物資換取人口是很常見的事情。
不過比起身強力壯的青年，這個小男孩會便宜一些。
蚩尤指著他：「我要他。」
趙初心皺起眉：「為什麼？」
蚩尤：「他的眼睛，像狼。」
很有訓練的價值。
趙初心挑起眉，也認真的打量起那個男孩，察覺到她的視線，男孩回頭。
他的目光里透著點桀驁不馴的野氣，像個狼崽子一般惡狠狠的瞪過來。
確實是一頭狼，雖然還是幼狼。
趙初心搖頭：「他很貴，我們買不起。」
蚩尤安靜片刻後自己走上去，趙初心看到那老頭對著他搖頭，然後做出一個滾的手勢。
於是他灰溜溜的回來，有些喪氣。
趙初心露出一副「看吧，我就知道」的神情，握著他的手走入人群。
她帶著她的皮毛在集市內尋寶，發現這裡所謂的以物易物，其實是按照體積計算，比方說她想要得到對方的麻織布，就必須用同等大小的狐狸皮去交換。
到最後，八張狐狸皮只換來兩件麻織布做成的衣裳。
而且尺寸很小。
趙初心拿在身上比劃，她個子小，這種尺寸對她來說倒是剛剛好。
只不過這兩件衣裳超出了她的預算，她用光所有的狐狸皮，已經沒有剩餘的獸皮可以替蚩尤換一套。
石部落的集市半年一回，短期內她如果想繼續交易就得去別的部落，這樣也好，下回她會先把對方的地形和缺少的物資調查清楚，以便投其所好。
回去的時候又看到那個老頭子。
他端著一個瓷碗在一旁吃飯，身旁的空地上擺著一碟水煮青菜和一條魚。
男孩依然被拴在樹根上，他手裡沒有食物，餓得兩眼發紅的望著不遠處的烤魚。
忽然間，他趁著老頭沒留意，悄悄朝那條魚伸出手，快速的從碟子裡撈起，連魚骨頭都沒剃直接塞進嘴裡嚼巴。
「媽的！」
老頭暴怒，狠狠扇他一耳光。
男孩頭一偏，直接撞上樹幹，那根小樹跟他一樣細細瘦瘦，被撞一撞渾身抖擻個不停。
男孩像是被打慣了，不管老頭如何扇他耳光，他依然緊緊的護住搶來的食物。
「媽的，賤種！」老頭直接上腳，對著他又踢又捶。
趙初心神情冷漠的注視著這一幕，然後別過眼，打算趁著時間還早，回部落吃飯。
蚩尤卻是一動不動，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那個男孩。
他忽然笑了。
不是同情，也不是冷漠，而是在見到「同類」時那驚喜到極點的笑容。
「我要他。」他斬釘截鐵的說。
趙初心嘆氣，剛想和他強調他們的獸皮已經用光，身上沒有任何可以和人交換的物資時，眼尖的看到一樣東西。
老頭的食物旁有一個裝著白色晶體的瓷碗，那東西難道是……
她把新買的麻布衣丟給蚩尤，走到老頭面前。
「大叔，那是什麼東西？」
「哈？」
趙初心指著他的碗：「裡面裝的是食鹽嗎？」
老頭以為對方是客人，忙不迭的點頭：「對。」
趙初心：「怎麼交易？」
老頭：「你有什麼？」
趙初心：「兩張狐狸皮。」
老頭搖頭：「我不缺皮革，你去別家問問。」
趙初心蹲下來，一副萬事好商量的模樣：「大叔，你想要什麼？」
老頭指著不遠處的水稻：「一筐水稻換一碗食鹽，小姑娘你也別嫌貴，這東西不好弄。」
在這個時代，曬鹽的技術尚未普及，不過在一些沿海地區，也會有漁民通過圈圍海水的方式，在太陽下暴曬，使水分蒸發掉，逐漸結晶形成固態的鹽。
趙初心如果想弄到食鹽，只能選擇和住在海邊的石部落交換。
當然她也可以自己曬鹽，但十分麻煩就是了。
趙初心是個討厭麻煩的人，她不僅討厭麻煩，更厭惡他人的拒絕。
「我沒有水稻只有皮革，你真的不考慮一下嗎？」她笑得雙目彎彎。
「不換，不換！」老頭揮手要把她趕走。
趙初心卻不願走，她翹起嘴角道：「我雖然沒有水稻，但是我有一條龍，如果用我的龍和你身上的東西交換，你願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