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6 永恆的孤獨
先是容塵，然後是柳晴，再然後是秦昊天……
趙初心利用所有人謀劃了這一切，一步一步，處心積慮，這是何等的冷血，何等的耐心……
上官淵閉上眼，他在她身邊待了三十年，見識過她對付旁人時的心狠手辣，可他從未想過她會將這些招式用在自己身上，就像趙初心死去那日，她大概也沒想過他會背叛她。
「原來如此……」上官淵忽然有點想笑，上天總是公平的，不是不報，時候未到罷了。
「我認輸了，接下來你打算如何處置我？」上官淵聲音冷淡的道。
「處置你？」趙初心黑曜石一般的眼瞳里泛出幾絲複雜的光芒，「你現在的樣子真難看啊，就像一塊活膩的老凍肉。」
上官淵聞言，微微合上雙目。
「你以為裝作毫不在乎的樣子，我就會放過你們嗎？」趙初心搖搖頭。
上官淵在她身邊伺候多年，沒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
趙初心承認自己骨子裡的劣根性，對方越是掙扎，越是反抗，她看得越開心，相反的如果那人如死狗一樣不給她任何反應，她很快就會膩了。
她冷笑：「你是對的，我對你確實已經失去了興趣。」
上官淵垂眸。
趙初心就是這樣，喜歡的時候可以將人捧上天，可一旦當她厭倦，她大概連一個正眼都不會落在那人身上。
趙初心看著他蒼白的神色，嘴角邊綻放出一個淺淺淡淡的笑容：「可惜你還是沒搞清楚狀況，我對你沒興趣，對柳晴卻是很感興趣的，她的皮囊長得那麼好看，不能為我所用，豈不是暴殄天物？」
趙初心和趙初晴，她們兩人真不愧為姐妹。
趙初晴始終覺得自己是全天下最美麗的女人，固執的認為所有最美好的東西都應該屬於她。
而趙初心則認為自己是全天下最特別的存在，這個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事物也應該屬於她。
最美麗的女人和最特別的存在。
趙初心認為「特別」總是比「美麗」更稀少和珍貴的。
所以奪走她的皮囊她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她既然有能力，那麼搶了就搶了，搶了就是她的。
「你簡直無藥可救。」上官淵捂著胸口，像是極為辛苦一般，用力的喘了口氣，「若是你要傷她，就從我的屍體上踩過去！」
「說什麼傻話？」她上前一步，低聲道，「你明知道自己是不會死的，忘了嗎？當年我助你跳脫三界，現在的你已經不歸地府管了，你沒有靈魂，沒有輪迴，哪怕渾身上下只剩一塊爛肉，也是死不掉的。」
上官淵臉色煞白，他想要說話，然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空洞的胸口像燃著一把烈火，瘋了似的往上涌，一層又一層，仿佛要用從血管里爆出。
「那我就殺了你。」
執劍而起，他意識到她的危險性，如今就算拼得渾身只剩一塊爛肉，他也不能讓她離開這間屋子。
趙初心毫無畏懼的迎上那道劍光，此刻她看他的眼神，就像看著一個愚不可及的蠢貨，充滿著複雜的憐憫。
「這是我最後一次替你授粉了。」
她輕輕一拍，只聽「哐當」一聲，上官淵手中的長劍落地。
她體內的靈力雖然不及當年的萬分之一，可要對付一個已經成為普通人的上官淵還是綽綽有餘。
她將他摁倒在床邊，冰涼的指尖緩慢的在他面上流連：「上官淵，你不是很想知道我會怎麼對付你嗎？」
上官淵用力喘著氣。
趙初心笑道：「我種在你體內的是一種產自苗疆的種子，當雄蕊對雌蕊授粉之後，這些植物就會結出果實，直到宿主的靈力枯竭為止。」
上官淵盯住她的眼睛，她此刻也正冷冷的望著自己，冰冷如幽井的黑眸里蘊涵的是一種無形的寒意。
「當宿主的靈力完全枯竭以後，再次授粉……」趙初心笑起來，「想知道會有什麼下場嗎？」
上官淵想站起來，可下一秒他面色倏的一變。
他的掌心和腳底似乎多了一些類似於根莖的東西，而且這些根莖就像忽然擁有了生命，正朝著他的四肢不斷向外瘋長！
「……」
「當你的靈力已經不足以讓它們結出果實的時候，它們就會在你體內發芽，然後以極快的速度長出胚根、胚芽和胚軸，然後它們會撐開你的身體，在泥土中紮根，從土中吸收你無法給它們提供的水分、礦物質，還有各種微量元素……」
趙初心講得十分認真，因為這顆種子得來不易，為了對付上官淵，她可是花了不少代價才從苗女身上拿到手。
「上官淵，我不會殺你的，不僅如此，我還要你好好的活著，你不是喜歡這個窮道觀，喜歡柳晴嗎？我就讓你在這塊土地上紮根，看著柳晴的死，看著這個世界如何變遷，一直到十年、二十年、一百年、兩百年……你喜歡安靜，我就給你安靜，你將永生永世被囚禁在這一畝三分地，你無法開口和人說話，別人也不會知道你的身份，你所擁有的將是永恆的孤獨，直到完全腐爛成灰。」
垂在身側的拳頭微微緊握，他發現自己的身體已經無法動彈。
體內像是有什麼東西在不停膨脹，無數根須從他的皮膚里冒了出來，一道道的扎入泥土……
趙初心慢慢走到門邊，回眸最後看他一眼。
上官淵也在看她，她迎上的是他絕望的眼神，這種絕望，比死亡更可怕。
「初心……」上官淵忽然抬起臉，俊美的容顏上此時已經多了幾道樹紋，「你這麼做，真的快樂嗎？」
趙初心愣了一下，隨即回答：「為什麼不？我除掉了一個一直想要除掉的人，只要再等待一段日子，就能擁有一具最美麗，高貴的皮囊，我為什麼不快樂？我很快樂。」
上官淵一直盯著她不說話，趙初心被他的眼神看得十分厭煩，可她又不能把他的眼珠子挖出來，挖出他的眼睛她將少去很多樂趣，於是她將門輕輕帶上，從此眼不見為淨。
關門的剎那，她聽到一絲若有似無的嘆息。
上官淵多麼了解她，正因為趙初心命中帶煞，所以當年她才會闖入地府替他逆天改命。
她所做的一切，並不只是因為他。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在她長滿尖刺的皮囊下，藏著的是一顆比他更畏懼孤獨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