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4 從地獄歸來的惡鬼
無星無月的夜裡，上官淵一個人在山路中行走，單手捂著胸前的窟窿，走得搖搖欲墜。
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虛無縹緲的像一個孤獨的靈魂。
上官淵知道自己是不會死的，雖然趙初心從來沒和他說過，可自從某一年生過一場大病，她消失了一陣子回來以後，他就再也沒生過病。
而且他不僅不會生病，他的容貌在那一年就此定格，不管歲月如何變遷，他始終不變。
淅淅瀝瀝的雨水往下落，冰冷的打濕了他半個身子。
有水滴落入胸前的窟窿里，寒意從毛孔滲入骨髓，冷砌心肺。
他真的不會死，沒了心臟也不會死。
所以把心臟給柳晴的時候他並沒有覺得可惜，只是有點疼。
當她用匕首劃開他的胸口，將那個地方刺得血肉模糊的時候，他是如此痛恨著自己的身體。
假如他不是這樣的體質，可以直接死去該多好，或許這個地方就沒那麼疼了。
後來他又想，其實痛點也好，絕了不該有的奢望，因為這一切都是他欠她的。
如果沒有他，趙初晴大概還會活成，哪怕活成一個老太太，那也是活著，後來因為他的關係，他貪戀的溫柔被另一個女人殺了，那個可怕的女人，她雖然對他很好，可他依然很怕她。
上官淵不懂他最近為什麼總會想起趙初心，她應該已經死了，魂飛魄散連鬼也當不成，更別提是回來找他報仇。
可有事沒事的，他就會想起她來。
想起她對他的好，對他的壞，還有那份她強加在他身上，永生永世的孤獨。
趙初心死了，他還活著，而且要長長久久的活著。
他將會眼睜睜的看著周圍的人老去、死亡、然後輪迴一遍又一遍。
不管是溫柔善良，還是惡貫滿盈的人們都是有輪迴的，可唯獨他沒有。
他孤獨的活在時間的夾縫中，不管歲月如何變遷，他始終是一個人。
他知道這是趙初心對他的懲罰。
做為背叛者，不可磨滅的懲罰。
直到天亮他才回到清虛觀，捂著胸口顫巍巍的走入山門。
遠處的台階上正有一道小小的身影在等著。
「師父！」
那是在去年被他救回來的女孩。
她一臉關心的跑過來：「呀！師父你流血了。」
上官淵的視線與她對上，他其實從未用正眼看過她，如今正視過後……
他用力喘了一口氣，揮手將她打發走。
「我累了。」
「我替您燒水。」
「不必，歇著去吧。」
上官淵逕自回房，就像一隻受了傷的野獸，這一躲就是三日。
三日後的夜裡，他把趙初心叫來伺候。
趙初心提著熱水進屋，剛一進門便聞到一種異香，香氣里還帶著一種淡淡的血腥味。
目光落在他的胸口。
他雖然不會死，可器官如果長時間的暴露在空氣中，難免要腐爛發臭，所以她猜想他大概是用什麼東西把那窟窿給堵上了，暫時代替了心臟。
「師父，水溫剛好，請把鞋子脫了吧。」她將木桶放好，然後彎腰。
「靜心，在洗之前我有事情要問你。」淡淡的燈光下，上官淵目光直視著她，帶著說不出的嚴厲。
小道童慌張的神色落入他眼底，她支支吾吾的問：「什……什麼事？」
上官淵：「我且問你，前幾天柳家打來的電話是不是你接的？」
她像是心虛，立即低下頭：「……是……是我接了。」
上官淵口吻十分不悅：「為什麼不告訴我？」
她露出驚恐的神色，見事情隱瞞不下去，只能實話實說：「我只是替師父不值……」
上官淵冷笑：「替我不值？」
「柳小姐明明已經嫁人了卻還要招惹師父，她分明不安好心……」
她越說越激動，直到目光接觸到自己冰冷的眼神，這才停了下來。
「師父，您生氣了？」她怯怯的問。
「也罷。」他搖頭，冰冷的面具遮住了他此刻的表情，「這次的事情就算了，你把桌子上那杯茶水喝了之後就下去吧。」
剛才還可憐兮兮，哭哭啼啼的小道童這會兒卻不動了。
她低著頭，跪在地上沒有看他。
上官淵眯起眼：「沒聽到我說的話？」
她的聲音又輕又柔：「師父，您真的那麼生我的氣？」
上官淵冷下臉：「把茶喝了，出去。」
從前在上官淵眼中一直很聽話的小道童這會兒卻沒有照著他的話去做。
她反而仰起臉，對他露出一抹森冷的笑容。
「我不能喝。」趙初心漆黑透亮的眸子裡露出幾許陰冷莫測的神情。
上官淵不悅道：「你連為師的話都不聽了？」
趙初心臉上的恭敬已然消失，換上一副充滿嘲諷的笑容：「師父，我對您那麼好，您為什麼要殺我？」
上官淵從未見過趙初心露出這樣的神情，一時間竟被震住。
她怎麼可能知道茶里有毒？！
上官淵擰起眉頭：「你……」
這三天他考慮了很多，想起最近在他身邊發生的一切，最後下定了決心，要除掉這個來歷不明的丫頭。
「師父，你真的要殺我嗎？」她先是一臉委屈的望著他，隨後忍不住咯咯的笑了起來，「可惜遲了。」
哪怕看不到他的臉，可光從他的眼神里趙初心就能聯想到他此刻無比震驚的神色。
於是她越笑越大聲，最終抑制不住的渾身發顫。
「上官淵，這麼多年了你還是沒變，不管你表現得多麼平靜、淡然，骨子裡依然是那樣的膽小，怯懦。」
其實他根本沒發現她的身份，之所以要殺她，只是因為他在她身上察覺到的那一絲絲熟悉，令他越來越害怕的感覺而已！
上官淵震驚的後退，已經多少年了，除了那個人，還有誰會叫他這個名字？
「你……你是……」
趙初心笑得幾乎眼淚都要流出來：「怎麼，你如今老眼昏花連曾經的枕邊人都認不出來了？」
因為過度震驚，當趙初心掀走他臉上的面具時，他竟沒有反抗。
上官淵停住了腳步：「不可能的，你已經死了。」
趙初心勾起唇，嘴邊的冷笑徹底綻放開來：「不錯，我確實死過一回，不過又從地獄裡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