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你走神了
接下來幾天,常芸就歇在了暮雲巫女這裡。
在這幾日裡,常芸很明顯地感覺到暮雲巫女對她態度的變化。
無論是山珍海味、頂級補品,還是夏日消暑的綠豆粥,都源源不絕地送到了她的房裡。她心覺有些好笑,但也不推脫,一股腦地全吃了。好些日子下來,原本瘦削的身子倒也長出些肉來,白皙的小臉更是吹彈可破。
休養了幾日之後,暮雲特地送來一把流光溢彩、一看就是上等貨的長劍,待常芸握起長劍愛不釋手時,才淡笑地宣布,她要單獨提點常芸的劍術。
對於這等好事,常芸自然是不會拒絕的。她勾勾嘴角,輕輕道了一聲謝。
從那之後,常芸一下子從住在通鋪里的巫童丫頭變成了獨居一室、享受專人教導的寵兒。但這些外在的優渥待遇,卻無法澆滅她心中熊熊之火的一分一毫,午夜夢回之時,她的眼前不斷地顯現那日在祭壇邊上,那個倨傲的藍色身影……
「你走神了。」暮雲輕挑手腕,劍鋒已直逼常芸咽喉。
常芸回過神來,面色轉冷。她放下手中長劍,坐在一旁的石墩上,悶哼一聲:「我有些累了。」
暮雲挑眉,有些訝異地看著這個少女。這麼多日子以來,不管自己的要求有多麼嚴苛,訓練強度有多麼巨大,這丫頭從未喊過一聲苦、叫過一聲累。
更別說出現這種神情了。
暮雲凝神片刻,坐在了常芸身邊。
「你在想些什麼?」她問。
常芸淡笑不答,而是轉而問了一個問題:「暮雲巫女知道要殺你的人是誰嗎?」
聞言,暮雲一下子將手中的長劍狠狠扎入了土裡,嗤道,「我當然知道是誰!」
她從來都知道要害她的是誰!
常芸抬起眼來,看向屋檐邊的天空。良久,她才慢慢地說道:「如果有一天……你懷著仇恨的心,站在她的面前,她卻認不出你,甚至不記得你,不記得曾經對你做過的所有事情,因為在她心中,你跟一隻小小的臭蟲毫無分別……你說,你會是什麼心情呢?」
說著,她轉過頭來,淒惘一笑。
暮雲怔住。
等暮雲回過神來之時,常芸早已提劍舞練,投入到了她的訓練之中。
不知為何,暮雲第一次在她越來越成熟的劍術中,看見了不一樣的意味。
*
城郊的一處宅邸里。
程墉神色忡忡地看著病榻上躺著的少年,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就在這個時候,家僕來報,說是章大夫來了。
章大夫剛一跨進門,程墉就急急地迎了上去,皺紋遍布的臉上一片憂愁之色。
章大夫笑道:「程兄是怎麼了,一大早的就讓小廝把我請來。」
程墉把章大夫請上座,砌了一杯好茶,才訕訕的搓著手,猶豫著該如何開口:「那個,章兄……」
「欸,我們都多久的交情了,有什麼不好開口的,程兄你有什麼就說,我能幫上的一定幫你!」章大夫眼睛一轉,高聲說道。
「不是不是,不是幫忙……」程墉有些急了,想了想,終於決定和盤托出:「上次,你不是建議我去找藍帶巫女給聰兒治病嘛,」
「哎,我可沒有建議找她哦!」章大夫立馬板著臉色打斷。
「是是……是我自己看聰兒的病不能再拖了,才想著要去的,」程墉立馬改口,繼續低低說道,「我就去找了藍帶巫女,然後……她也同意給聰兒看病了。」
「真的?」章大夫叫道,「真同意醫治了?」
「是啊,是啊……」程墉擦著腦門上的汗,囁嚅道,「後來,也不知道她用了什麼法子,聰兒的病果然有所好轉……」
「好事啊!」章大夫一拍大腿,高聲叫道,「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不過,程兄你又為何愁眉苦臉的?難道你不願意聰兒的病好轉?」
「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啊……」程墉哭喪著臉,「我當然高興啊,那可是我程家一脈單傳的骨肉啊……可是,可是,」說到這裡,程墉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章兄,你也知道,我歷來都是為暮雲巫女做事,幫她尋紫靈果的……可你知不知道,暮雲巫女為何需要紫靈這東西?」
「那東西……不是為了煉化巫靈的嘛。」章大夫略一思索,回答道。
「是啊,是啊,暮雲巫女想要突破到藍帶,就必須要這玩意兒……但,但是,問題就在於,市場上的紫靈果都被人高價收走了啊!收走紫靈的人,就是藍帶巫女啊!」
「什麼?」章大夫睜大了雙眼。
「我也是那日去找藍帶巫女的時候才知道,原來……原來暮雲巫女已經突破到了藍帶,巫學院也授帶給她了……這下,藍帶巫女可不滿意了,她也不知道是從哪裡知道了我和暮雲巫女的關係,就說治病可以,但要我透露暮雲巫女的事情給她……」
章大夫聽到這裡,算是全明白了。他斜瞥著程墉,語氣里聽不出有什麼情緒:「她這意思,是讓你做小人咯?」
程墉悚然一驚,冷然潺潺而下。他顫顫巍巍地端起一杯茶猛喝了一口,才低聲答道:「我就……我就把暮雲巫女收了一個會種紫靈果的巫童的事情,全部告訴她了……」
「什麼?」章大夫挑起了眉毛。
「如果,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程墉擦著汗,小心翼翼地說道,「這巫童一日不除,對藍帶巫女都是巨大的威脅……所以,她一定會找時機下手,而我……」
「而你,一定會被暮雲巫女秋後算帳。」章大夫猛地一拍桌子,叫道,「你還等什麼?趕快帶著聰兒跑吧你!」
「可是,可是,這裡還有我的祖業,聰兒的病還沒全好,還有……」
「呆子!」章大夫大怒道,「到底是你的命重要,還是什麼狗屁祖業重要?你可是做了叛徒!背叛巫女是什麼下場,你難道不知道嗎?!」
此言一出,如醍醐灌頂,程墉頓時呆若木雞,面無血色,終於是支撐不住,「咣當」一聲,跪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