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還有我在
晴空之下,蘇琉璃握緊了手中的弓,微昂著頭,站在了離靶三十丈的地方。
她出生清雲鎮的巫族世家,但苦於家道中落,如今家裡最大品級的也不過一位藍帶巫女。家族輝煌不再,她從小活得艱辛,也在不斷的耳濡目染之中學習到了如何在夾縫中求得生存。
趨炎附勢、見風使舵,這都是她求得自保的方式。
一旦被她依附的人失勢,她就會毫不留情地拋棄之,然後轉而尋找新的目標。
而她現在的目標,不是那個庶女王晴柔,而是擁有甲等巫靈的吳莜。
要靠近吳莜……她就必須儘快地突破升級。
她輕蔑地掃了一眼在身旁泫然若泣的余沐兒,舉起弓,直直地望向了靶心。
一個嬌滴滴只知道哭的小姐,也配跟她比?
真是笑話!
她繃直手臂,凝眸,暴射!
突然,一道常人根本無法見到的暗光射來,速度快得如同彗星襲地。那暗光帶著絲絲紅光涌動的氣力,直朝它的目標而去!
「嘶!」
一陣劇透從蘇琉璃的膝蓋傳來!
這痛太過洶湧,像是有人拿著十餘斤的鐵錘狠狠地敲擊著她最脆弱的部位!登時她就受不住,哀嚎一聲,一下子抱住了自己的膝蓋,在地上打起滾來。
「我的膝蓋,我的膝蓋……」蘇琉璃恐懼地摸著自己的雙腿,她的右膝……好像全都碎了!
而那隻射出去的箭,不用說,自然是偏到了天邊。
「你們是怎麼回事!考核是鬧著玩的嗎!」紫帶巫女頭疼得緊,看都不看在地上打滾的蘇琉璃,轉身欲走,「下次再胡鬧,我饒不了你們!」
「不、老師……」蘇琉璃拖著廢腿爬過去,想要抱住紫帶巫女的雙腿,「我是受人暗害啊……求老師再給我一個機會,再給我一次機會……」
「機會?」紫帶巫女睥睨她一眼,腿一抬,已將她重重地踢了出去,「我給你機會,是不是還要再給她一次機會?你以為我沒看到?!」
「什、什麼……」蘇琉璃怔怔地趴在地上,看著紫帶巫女越來越遠的身影,耳朵嗡嗡地發著響。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抬眼看去,只見到身邊的巫童都憐憫地看著她,目光仿佛像看一隻落水的野狗。她伸出手,想要求助,可是那些少女一看到她抬起的手,都微喘著逃開了。只有……余沐兒,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你、你沒事吧?」她怯生生地說,似乎在猶豫要不要過來幫忙。
從蘇琉璃的角度看去,還能看到余沐兒腳踝處的一片血紅。
「啊!你給我滾!」
蘇琉璃的尖叫聲,在訓練場上,久久不散。
……
另一邊,常芸拍拍手中的灰,站了起來。
她早就想試試能不能操縱身體中這怪力,剛才隨意撿了一塊石頭捏在指尖,只輕輕彈射而去,竟就將蘇琉璃的膝蓋打得粉碎,連那石頭也成了齏粉。
不過……本想斷她一條腿,不曾想只傷了膝蓋,還是有些可惜。
「沒想到,你小小年紀也能做到靈力外現。」驀地,一道有些清冷的聲音傳來。常芸一愣,抬頭看去,說話之人竟是她的體術老師,文潔。
她何時走到自己身邊?
而自己卻毫無察覺?
常芸皺了眉。
文潔見她如此模樣,微微搖頭,說道:「巫女多數通過體術或武器來實現靈力外現,只有極少數的可以做到自如操縱靈力。但我剛才所見,你顯然已經讓你身體裡的靈力覺醒。」
常芸一字不落地記下,表上卻不動聲色。她沉聲回道:「學生聽不懂老師在說什麼。」
文潔眸中失望一閃而過,聲音也冷了許多:「就算你能做到靈力外現,但你竟用它來害人傷人,違背巫德,不能不罰!從今日起,你要掃淨溷房七日!不得不從!」
聞言,常芸嘴角一搐,竟浮現了一絲諷刺的笑意。
巫德?
這怕是她這十三年來,聽過的最好笑的笑話了!
以巫為貴的世界裡,巫女、甚至巫童都可以隨意斬殺平民的世界裡,來跟她談什麼巫德?當權者的權利就是德,平民百姓的權利就不是德嗎?
既然實力為王,那麼,她用實力斬殺他人,又有何不可?
又談何仁義道德!
「老師之命,學生不敢不從。」良久,她才低下頭,低聲說道。
不過就是打掃茅房而已。
如果打掃七日茅房就可以換來廢掉奸邪之人一條腿,那她定然求之不得。
文潔見她低著頭,一副順從模樣,微微嘆了一口氣,聲音也緩和了幾分:「既然你知錯,為師不便再多說什麼。」語畢,她轉身走開。
緩步離開的她自然沒有看到,立在她身後的少女看著她的背影,驀地露出一口白牙,輕輕笑道:「知錯?」
她常芸,此事何錯之有!
*
余沐兒的傷雖說沒有蘇琉璃那般嚴重,但也傷及到了筋骨,需要臥床休息幾天。
巫童們還在用著晚飯,偌大的寢室里,就只有常芸和余沐兒兩人。
常芸一邊給余沐兒上藥,一邊低聲說道:「這幾日你就在寢室里好好歇著,吃食我會帶來給你,你不用操心。」
余沐兒微低著頭,眼睛紅紅的,就是不說話。
常芸見她如此模樣,以為她還在為沒有順利通過考核而傷心,聲音放柔了許多:「既然你體術已經達到一級,這一個月里,我也會來提點你一些劍術的知識。」
聞言,余沐兒的眼睛愈發紅了,眨巴間,一滴淚珠就迸了出來。
「你說,蘇琉璃的腿是不是廢了?」
她抽抽搭搭地問道。
她是討厭蘇琉璃,可是不知道怎麼回事,當她看見蘇琉璃在地上抱著膝蓋尖叫哀嚎的時候,她心裡竟會生出了一絲不忍。後來,蘇家的人一邊斥責著蘇琉璃,一邊將她抬走回家,她在旁邊看著看著,心裡就愈發難受了起來。
她這到底是怎麼了?
「你在擔心她?」常芸皺眉,手上動作停了,抬頭看向余沐兒。
余沐兒心裡一跳,有些彆扭地別過臉,悶聲道:「我只是覺得她有些可憐……」
「可憐?」常芸一愣,旋即冷笑一聲,一雙眼睛灼灼有神:「你可憐她,那誰來可憐你?」
「什、什麼?」余沐兒睜大了眼睛。
「你腿受傷了就不叫傷,就只有她受的傷才叫傷嗎?在可憐別人之前,是否應該先關心一下自己?」常芸手上用力,一個漂亮的包紮已經完成。她將多餘的棉布放置在一邊,緩緩站了起來。
這一段時間以來,不知是已經步入了青春發育的時期,還是得益於巫靈的力量,常芸的個頭已是拔高了不少。此時她這一站起,就如一道黑幕,陰影沉沉地蓋住了余沐兒的臉。
余沐兒微昂起頭,呆愣地看著她。
「對別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這個道理沐兒你不懂嗎?」
話畢,常芸不再多言,提起藥箱就想出門而去。
「芸兒姐姐……」余沐兒終於回過神來,顫顫地出聲喚道,「我、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常芸腳下頓住,卻沒有回過頭來。
「蘇琉璃……是芸兒姐姐所傷嗎?」
余沐兒盈盈眼光鎖住她的背影,她不確定,自己到底是想聽到什麼答案。
像是料到她會這般提問似的,常芸低下頭,無聲地笑了。
「如果沐兒……非要對別人仁慈的話,也不是不可。因為……還有我在。」
說完,常芸便再無停留,快步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