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姑且一試
晴空之下,偌大的訓練場上,以棺材為界,一方是烏泱泱的民眾,一方是竊竊私語神色莫名的巫童。
原本鑽心練習各式體術的巫童們都好奇地聚在一起,向前方放置著的那口棺材張望。
常芸出來得慢,自然是站在了人群的最末端。但她身高拔人,視力超群,眼前的一切也在凝眸間看得一清二楚。
她突然眼光一閃,兩道秀眉緊緊地擰在了一起。
怎麼是他?
就在這個時候,院長容依已經是帶著若干巫女走了過來。
她身著闊袖白色交襟,下面是長而軟的青色袴褶,行動間似有風來,捲起她耳側長發,給她不似凡人的清冷容顏添了一絲神秘。
在她身後,更是有數個紫帶、藍帶巫女,更有一襲黑袍的易秉謙立在眾女之間,格外醒目。
見容依一走來,徐氏登時就出了一身冷汗。她不過是一屆小小的平民,見過最高品級的巫女也只是區區紫帶,哪曾見過這樣的陣仗?
她求救似的望向那個帶路來的白臉漢子,小聲地說道:「我……我有點後悔了……」
「後悔啥!」白臉漢子立馬壓低了聲音,擠眉弄眼道,「想想你兒子!」
兒子……徐氏想起縮在床角瑟瑟發抖的錢丁,心中一痛,「咣當」一聲就跪了下來。
「請巫女大人為小民做主!」
她尖細高亢的聲音,頓時讓鬧哄哄的現場安靜了下來。
容依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不悅,但還是快步走了過來,和顏悅色將徐氏扶起,溫聲問道:「你慢些說,到底是有何事需要我們幫忙的。」
此言一出,站在徐氏背後的眾人都睜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了天邊的神明。若說之前巫女於他們而言是可望不可攀的存在,那麼現在……巫女竟如此平易近人,這和之前的認知毫不一樣!
是他們之前的認知有錯,還是這個巫女不同?
徐氏聞言,眼眶一熱,重重點了點頭。她伸出手指,指向那個跪坐在地上呆呆傻傻的老頭,顫聲道:「是他家……詐屍了!」
詐屍?巫童們大大地張大地嘴巴。
她們不過十來歲的小女孩子,哪見過這樣的奇事?
容依皺眉,也覺得事情有些不太尋常。她回過頭和其他巫女對視片刻,重新轉過身走向那老頭,蹲下身子,輕聲問道:「老人家,你好好告訴我,這棺材裡躺的是誰,又是怎麼詐屍的?」
「巫女大人,他已經瘋……」
徐氏的話還沒說完,那老頭突然伸出手緊緊地握住了容依的雙手,大哭道:「巫女大人,我是城東的郎中,這棺材裡躺的是我可憐的兒子,本打算過幾天就入土,可哪裡料到有一天半夜,這棺材他就自己動起來了!」
一旁的徐氏詫異地睜大眼睛——這老頭沒瘋?
老頭的話剛一出口,眾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尤其是躲在人群中間的曾巧巧猛地一個踉蹌,圓臉上恐懼得一片煞白。
就在眾人惶惶不安的時候,那安安靜靜放置在原地棺材像是聽見了老頭的話語似的,突然——「咣咣咣」地動起來了!
這光天化日的,竟然真的詐屍了!
「啊!」人群爆發一陣驚呼,所有人倒退數步,甚至有膽小的民眾已拖家帶口地落荒而逃。
站在常芸身側的余沐兒身子一晃,緊緊地抓住了常芸的胳膊。
常芸環視四周,無論是嚇得抱成一團的巫童、恐懼而好奇的民眾,還是臉色凝重的容依院長,都一一落入她的眼中。
她冷哼一聲。
別人認不出,她可是認得清清楚楚的。這個眨眼就變了神色侃侃而談的老頭不是別人,正是和她有過幾面之緣的程墉!
明明該在清雲鎮醫館裡坐診的大夫,又怎會到了雲水鄉?
並且,他剛剛說棺材裡躺著的是他「兒子」……
她想起了什麼,心中打定主意,面色卻不為所動,靜靜地繼續看了下去。
棺材終於安靜下來了。
容依嘆口氣,一手扶起嚇軟腿的程墉,一手抓好面色慘白的徐氏,柔聲說道:「此事實在蹊蹺,我院恐怕……」
「不不,巫女大人你一定會有辦法的!我聽說巫女神通廣大,能通陰陽系神靈,你一定有辦法讓我兒的冤魂安息的!」程墉焦急地大叫。
「是啊是啊,巫女大人要是都不行,這事還有誰能解決?」人群中有人擔憂地說道。
人群中一個老者這時也撫著鬍鬚,恍然道:「我聽說這詐屍也是死者身前受了冤屈,若是不讓他安息,恐怕日後會變成厲鬼呀……」
「厲鬼?那怎麼能行!要是厲鬼來了,我們還能在這裡安穩度日嗎?」
「巫女大人,求求你救救我們,讓他安息吧……」
「巫女大人……」
說話間,「咚咚咚」的,已是有人跪了下來。
「巫女大人,我兒就是被這詐屍嚇得六神無主,眼看就是不能活了,求求你發發善心,救救我兒啊!」徐氏也嚎著嗓子,直直跪下,磕起了響頭。
一時間,害怕的,求情的,哭號的,還有不知所措的,堵得巫學院的門口水泄不通。容依看在眼裡,緊緊地皺起了眉頭。
誠如這老頭所說,習通的巫女的確可通陰陽,可詐屍一事著實危險多變,巫女從安危著想,慣常不會輕易出手。可是現在……
她看看跪了一片的民眾。
「那……既然如此,我姑且一試。但,我也不能保證一定能夠讓其魂靈安息,若有不成,切勿怪罪!」最終,她咬牙下了決定。
此言一出,現場欣喜一片。
「多謝巫女大人!」
「巫女大人觀音下凡,我等感激涕零,感激涕零!」
眾人紛紛道謝,徐氏更是熱淚盈眶,磕頭更加賣力了起來。
容依嘆了口氣。回眸間,見到身後的巫女們都是眉頭緊鎖、面色憂慮,易秉謙更是冷哼一聲轉身就走,容依搖頭,心中徒剩無奈。
通靈的時間,定在了第二日的晌午。
圍觀的眾人暫時散去,程墉和徐氏被請進了偏室暫住一晚。
巫童們恍惚地回到了寢室,原本嘰嘰喳喳的閒聊不再,寢室里唯有一片沉悶。
誰都沒有注意,常芸一個人偷偷地溜了出來,直往院內設置的驛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