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9章
這變化突如其來,青塵和時玉作為旁觀者此時下意識都往後退了一步,做出防禦姿態。
但林安舒顯然眼底並沒有他們。
她從後面貼著含元,抓著bǐ shǒu的手一點點用力旋轉,臉卻仍然笑著,「這把刀,是你當初為我選的兵器,用寒鐵製成,削鐵如泥。後來我又用靈力一遍又一遍,淬鍊了一千多年,早已經不是凡品。怎麼樣,死在自己挑選的兵器下的滋味如何?」
含元在最初的驚訝過後,表情已經恢復平靜。血跡從他嘴角溢出,一滴滴落在乳白色的玄冰床上,砸出點點血花。
「你恨我?」他微微側頭道。
「為什麼不恨?」林安舒臉貼在了他的肩上,似是情人的依偎,但眼底卻閃著冷光,「一共一百八十七條人命,又怎能不恨。」
「這不是實話。你自私怯懦,血濺不到你身上你從來不會感到疼。為了給這些凡人報仇而殺我,這不是你會做的事。你沒這麼無私。」含元說著又一口血吐了出來。
時玉注意到,他竟然都沒調動靈力讓傷口恢復,只這樣任由傷勢加重。
冰洞裡一時陷入沉默。
林安舒依舊靠在他背上,她不知在想什麼,說出來的話也像是在自言自語,「如果我不認識你多好,真後悔。不該貪心的,不貪心的話就不會有這麼多事了。」
含元聽到這,不由轉身看她。他
胸口的傷因為傷口扯動,血流得更凶了。但是他絲毫都不在乎,臉色非常平靜。
「她瘋了。」時玉此時開口道,「殺你,是她的執念。」
含元看著面前冷冷瞪著他的女人,「瘋了嗎?」
「無論誰在這麼一個地方被關上一千年,只怕都會崩潰。再加上她整日與屍體朝夕相處,時間久了必然絕望痛苦。」時玉道。
林安舒對時玉的話充耳未聞,她的眼底就只剩下一個人。
「你是不是覺得很痛苦?為什麼你表情這麼的平靜。」她像是想起什麼一樣,「也對,你這個人最能裝相,從來都讓人琢磨不透,猜不穿心思。但是你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
含元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髮,「你就那麼想要我死?」
「哼,」林安舒冷哼一聲,「少在我面前做出這樣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樣。說什麼為了我好,把我留在身邊,你不過是在為自己的自私找藉口罷了。
什麼愛我,你愛的根本就是你自己。你怕你的身體被蟲叮鼠咬,你怕你永遠醒不過來想要人永遠陪著你。
因為你的私心,我這一生都被困在這裡,上天無路,下地無門,生不如死。
多少個晚上,我恨不得咬碎你。但是我仔細一想,這樣讓你死豈不是太便宜你了。
你不是想要醒過來,那我就幫你一把。我要讓你充滿希望的醒來,又心懷絕望的死去。就和當初的我那樣。」
林安舒一邊說,一邊笑,眼裡全是得逞後的得意。
「差一步就成仙了呢,可那又怎樣,你還不是死在我這樣的小人物的手裡。」
她兀自笑著,看著她的人滿眼苦澀。
「早在我當年出山的時候,師父曾給我卜過一卦,說我有一場必死劫,生的機會萬不存一。」他道,「我原本以為壽元便是我的死劫,遂尋了玄冰石乳床來讓我陷入沉睡。現在看來,我算錯了,原來劫在這裡。」
可惜這些林安舒已經聽不到了。
她發泄過後,精氣神像是被抽空一般,整個人癱軟著往含元懷裡一靠,夢囈般道:「你不知道,我又多怕。從前有你陪著的時候還不覺得,後來你怎麼都叫不醒,我就感覺周圍有好多人在偷看我。
沒有人幫我,也沒有人理我,我只能自己和自己說話。有時候也有人和我說話,但是我睜開眼,他們就不見了。
現在好了,報仇了,我也解脫了……」
她的聲音越說越低。
「含元,我好睏哪……」
含元的懷裡,林安舒周身冒著螢光,她的身體在一點點消散。
「魂魄成形,除卻幻師,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有普通人會這樣。」時玉有些感慨。
一開始她還沒看出林安舒不是活人,還是後來才漸漸察覺出不對。在林安舒和那妖獸對戰後,這才差不多已經肯定了。
「她應該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青塵看著中間的一人一魄道。
林安舒四周瑩瑩點點,不一會兒便充斥了整個冰洞,像極了夏日的螢火蟲。
她不知道,這座冰山有凝神之效,裡面的生機泉水又給她提供了生機。一旦離開這個地方,她面臨的將是魂飛魄散。
她以為是困束,換一個角度來說,卻是保命的法子。
含元看著懷裡消散的她,最後還是手一伸,原本籠罩在他們上空的冰山迅速縮小,落到他的手裡。
沒有了冰山的阻擋,林安舒的魂魄便朝著空中四散飛去。
外面的白天轉瞬成黑夜,魂光閃爍著,似夢如幻,向自由而往。
三人抬頭望著天空,在沒有星子的夜,她就是繁星。
許久以後,含元這才收回目光,道:「當年我pò jiě封印時,靈力震盪,那些凡人禁受不住,瞬間身亡。當時她在拜堂,也沒能例外。
我保住了她的魂魄,建了這座墓府,教她修行凝魂之術,想著將來某一日再讓她重新活過來,也好斷這番因果。
沒想到,因就是因,果就是果。她救我一次,我也就她一回。她殺我一次,她也殺我一回。都是註定。」
「前輩您……」時玉本想說半聖應該可以讓傷口恢復,但是她看到含元泛青的臉,後面的話就說不出口了。
「她性情靈活奸詐,bǐ shǒu比較適合她。但她只有偽靈根,我便給她調配了一種無解之毒,讓她抹在刀鋒上,讓她當做保命之技。且我在沉睡前,為防止有宵小之輩闖進來,我將靈力都渡給了她。」
如此的毫無保留,到最後卻全都應驗在他的身上,這不得不說是一種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