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四章 馳道(4)
「一千萬的金幣……」丹妮卡疊起右手的中指和食指,輕輕叩著沙發的扶手,說道,「這可是一筆不小的數字啊!」
伊莉莎白喝了口琥珀色的米酒,淡淡的說道:「放心,我不會坑你的,從你這兒拿走了一千萬,總歸不會讓你覺得吃虧,再說了,你是那麼容易吃虧的人嗎?」
丹妮卡釋然的笑了笑,說道:「好,你都這麼說了我也不好再說什麼了,具體怎麼操作讓艾雪和你的人聯繫。對了,你最近有沒有什麼安排?」
「怎麼了?」
「沒什麼安排的話就在我這兒住一段時間唄,也算是鞏固一下光明教廷在雙子王國的影響力,順便休養一下,相信你在聖光明城會有很多煩心的瑣事要處理,來我這兒正好可以放鬆一下,雙子城既有外城的繁華和熱鬧,又有內城的安靜,是個不錯的居住地。」
伊莉莎白看著丹妮卡,狐疑的說道:「是嗎?你會這麼好心?」
「怎麼不會?」丹妮卡臉上盪著微微的笑,說道,「我可是真的把你當朋友了。」
雖然心裡依然存有疑惑,但伊莉莎白最終還是答應了下來,她還有一些事情需要和丹妮卡聊聊,不過那需要一個合適的時機。
丹妮卡讓艾雪給伊莉莎白在王宮安排了一個房間,她就在雙子城住下了。作為一個人族為主的城市,就算普遍信仰不怎麼虔誠,這裡也有好幾座教堂,伊莉莎白有時間的話會去這幾個教堂看看,進行一些傳教的相關工作。不過她對傳教也不是很熱心,大概有一半的時間會在雙子城內遊玩,買些特別的小玩意兒,體驗一下這個繁華商業城市的風土人情。
在雙子城住了十幾天,這天伊莉莎白剛剛吃完早飯,在客廳里碰到了丹妮卡。
這可不容易,別看伊莉莎白在這兒住了有一段時間,但並不能經常性的遇到丹妮卡,她很少在餐廳吃飯,到了吃飯時間往往是艾雪把飯菜端進書房。丹妮卡經常一整天窩在書房裡進行魔法理論的學習,有時候在二樓的書房,有時候在三樓的書房,有的時候丹妮卡會在四樓的魔法實驗室做魔法實驗,或者在藥劑實驗室配製特殊的藥劑。總之,丹妮卡這個女王雖然不怎麼理會政事,但她每天都很忙。但今天有些特別,丹妮卡並沒有窩在書房或者實驗室里研究魔法,而是來到了客廳。
「怎麼了,今天這麼清閒?」伊莉莎白從餐廳走出來後正好看到了丹妮卡在客廳的沙發上,半躺著,一副慵懶散漫的樣子,眼睛半睜半閉,好像是在養神。
聽到是伊莉莎白的聲音,丹妮卡抬起眼皮,說道:「這幾天我一直在進行一項複雜的魔法實驗,昨天晚上終於成功了,所以我打算給自己放幾天假,恢復一下精神。」
「這就是你恢復精神的方法?」伊莉莎白說道,「就這么半死不活的躺著?」
「怎麼了,這有什麼不好。」丹妮卡沒理會伊莉莎白語氣中淡淡的嘲諷,說道,「我覺得躺著就挺舒服的。」
「別這麼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嘛,正好,我今天要去取幾幅畫,你和我一起去唄!」伊莉莎白髮出了邀請。
「取畫?取什麼畫啊?」丹妮卡坐了起來,她有點兒好奇了。
伊莉莎白說道:「這幾天外城的東區有一個畫展,我去看了,有一些很不錯的畫,就買下了幾幅,今天展覽結束,我就能拿到這些畫了。」
「雙子城還有畫展?」
伊莉莎白笑著說道:「當然了,你這個女王對自己的王國也太不了解了吧?好了,別在那兒躺著了,跟我一起去吧!」說著,直接過來把丹妮卡給拉了起來。
被強拉起來的丹妮卡坐著專門為伊莉莎白準備的馬車,也沒帶什麼人,就跟了兩個近衛軍侍女,來到了外城的東區。
伊莉莎白所說的畫展是在一個四層的磚石結構建築里,外面的牆上塗著淡雅的藍色,三扇並排的大門,門上浮雕著藝術之神,很精緻。這是一個專門用作展覽藝術品的展覽所,看門上的雪花標記,這裡還是屬於艾雪商會的產業。丹妮卡倒真的不知道艾雪行會還在做藝術品買賣的生意,不過艾雪商會所涉及的行業倒是很多,特別是雙子王國建立後,幾乎涉及到了所有的行業種類。
展覽所的門口有衛兵在守衛,但檢查並不嚴,甚至說根本沒有做什麼檢查,只要看上去是貴族就可以直接進去了,這些衛兵起的作用似乎就是阻攔一些乞丐和醉漢。當然,這可能和這次的畫展展覽出來的都是些普通畫師的畫作,沒什麼特別有名氣的作品有一定的關係。
門口的那兩個衛兵認識伊莉莎白,她本來就算是教廷推出來的公眾人物,而且最近又經常出現在雙子城的各大教堂,所以伊莉莎白過來的時候衛兵都躬身問候道:「聖女小姐,早上好。」在東部地區,伊莉莎白往往會被稱為聖女殿下,但在雙子城,這個王權高度集中的國家,伊莉莎白就只能得到一個聖女小姐的稱呼了。
那兩個衛兵認識伊莉莎白,但並不認識丹妮卡,哪怕他們是艾雪商會的成員,但就算是行政部的官僚都很難見到他們效忠的女王陛下。除了艾雪、列米爾這樣的頂層貴族官僚,其他官僚基本上是沒機會見到丹妮卡的,自然也不會認識,更何況是這些普通的衛兵了。
不過看丹妮卡和伊莉莎白談笑風生的樣子,那些衛兵也知道這也是個大貴族,哪怕穿著沒有那麼的華麗也是大貴族,不是他們能夠招惹的起的。
走進來後丹妮卡的第一個感覺就是:「這裡好像沒多少人啊!」
這個展覽所不管是占地面積還是建築面積都不小,但整個展廳空蕩蕩的,只有寥寥的幾個貴族模樣的人在那兒看畫,而且看起來都是普通的小貴族,穿著用料華麗,但裁剪和設計都不合身的衣服,手裡拄著一根木質的手杖,眼神也是迷茫多過欣賞,看樣子他們也不是很懂這裡的畫作。除了那些貴族外,還有一些年紀很小,大概只有十三四歲的年輕男孩兒女孩兒,支著個板子,在那兒臨摹牆上的畫作,他們明顯是買不起畫的人,很多看穿著都是普通的平民,但這裡似乎並不禁止這樣的學徒來這裡學習繪畫。
伊莉莎白簡單的說了一句:「這次畫展展出來的都是普通畫師的作品,本身沒什麼名氣,畫的說實話也不怎麼樣,而且還都是些偏門的題材,自然沒什麼人來看。」
「那你還過來?」
「我是說這裡的畫大部分都沒什麼意思,不管是從技巧、構圖還是表達的思想,都沒什麼意思,但是……」伊莉莎白停頓了一下,「還是有幾幅挺有意思的,我帶你去看看。」
伊莉莎白帶著丹妮卡直接來到了四樓。一樓、二樓的展廳面積都很大,而且看得出建築格局就是為了做藝術品展覽。但三樓、四樓,特別是四樓,似乎最開始是作為倉庫設計的,都是些很小的房間,但不知道為什麼也作為了展區,將門和牆鑿開,形成了一個個小小的展廳。
在四樓展出的都是最不起眼的畫作,往往都是初學者,或者完全沒有一點兒名氣的畫師的作品。但也正是因為如此,在這裡能看到一些最原始、最樸拙的畫作,而這就是伊莉莎白說的有意思的畫。
「看看這幅畫,挺不錯的吧!」伊莉莎白帶著丹妮卡來到了一個小展廳。
四樓展出的畫作都很小,往往都是十幾公分的小畫,相比而言這一幅算是比較大的了,大概有半米見方。這是一幅水彩畫,畫上畫的是兩個大人,三個小孩兒,應該是一家人,他們正在逃難。畫中的父親吃力的拉著一個平板車,車上是一床破爛的被褥、一口鐵鍋,還有幾個木碗。車因為陷入到了泥淖之中,兩個瘦小的男孩兒在後面幫著推車。車旁邊是畫中的母親,背著他們最小的女兒,在泥地里艱難的往前走。他們經過的地方似乎是一片水稻田,還能看到一些青苗伏倒在泥水裡,但現在這片稻田已經被毀掉了。遠處還能看到幾個騎著馬的人在殺戮田地里的農民,他們四散奔逃,但怎麼也跑不過馬,幾具屍體已經倒下了。
「很有意思,不是嗎?」
丹妮卡看了伊莉莎白一眼,不知道她口中說的「有意思」是什麼意思,是在諷刺自己嗎?
丹妮卡在這幅畫面前看了好一會兒,才說道:「這確實很特別。」雖然對藝術不怎麼懂,也不太關注,但丹妮卡至少了解,現在的繪畫主流還是宗教題材,或者是貴族階層,也只有畫這種畫的畫師才能得到教廷或者貴族的支持,才能靠畫畫活下去。像這種畫貧苦農民,而且還能看得出在諷刺當權貴族的畫作,是不會討貴族喜歡的。
伊莉莎白嘆了口氣,說道:「是啊,很特別,但其實這種場景一點兒都不特別。在這個世界的很多地方你都能看到這樣逃難的人群,因為天災人禍,因為種種原因,他們在自己居住的地方活不下去了,帶著僅有的一點兒東西往外逃。但能逃到那兒他們不知道,能不能逃出一條活路來,他們也不知道,他們只知道留在原地會死,停下來會死,也許逃著逃著也就死了。」
伊莉莎白靠在牆上,看著那幅畫,說道:「也許在你,不,其實在我們這些人看來,這是弱小者自然的命運,弱小是受苦受難,是遭受屈辱折磨的天然原因,但我看到這幅畫,忍不住覺得……」伊莉莎白閉上了眼睛,說道:「忍不住覺得,我們這樣真的合適嗎?」
丹妮卡輕笑一聲,說道:「你現在真的有點兒聖女的樣子了。」
伊莉莎白苦笑一聲,說道:「也許是裝聖女裝久了,自己也就真的信了。我想說的是,那天我來到這裡看展,在看到這幅畫的時候,我突然有一種感覺,我有點兒不安。五萬年前,巨龍統治著這個世界,當然在他們看來,人族、精靈族、獸族和矮人族都是弱小的螻蟻,他們存活在這個世界上的唯一理由似乎就是累死在為巨龍修建宮殿的途中。你不覺得很熟悉嗎,現在的我們和當初那些巨龍有什麼區別?巨龍的命運你我都清楚,殘暴的統治被四大種族聯合起來推翻,整個龍族遭到滅族,到現在大部分人甚至會認為巨龍只是存在於傳說之中。我們呢?會不會也遭受這樣的命運?」
丹妮卡嘴角勾出一絲笑,說道:「你的觀念發生了變化?」
伊莉莎白嘆了口氣,說道:「是的,在十幾年前你就跟我說過,平民擁有巨大的潛在力量,事實上直到今年年初的時候我依然認為這是無稽之談,但一個偶然的機會,我聽說成為牧師的平民越來越多了,我就在想,平民作為一個階層會不會有一天真的擁有強大的破壞力。」
丹妮卡微微眯起了眼睛。也對,光明教廷占據了這個世界上人口最密集的一塊區域,哪怕沒有進行專門的實驗,只要有心的話也是可能會發現平民中擁有職業者天賦的比例遠比普遍認為的要高上很多。
不過,就算有意識到又能怎麼樣?丹妮卡問道:「所以這引起了你的不安?」
伊莉莎白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說道:「不過我的這種不安根本沒人相信,貴族和平民之間的力量差距如此之大,一個普通的中階職業者就可以對抗一整支精銳部隊,如果我說有一天平民,那些只會揮動鋤頭,瘦骨嶙峋的平民能夠推翻貴族,絕對會被當成笑話的。」
伊莉莎白看著丹妮卡,說道:「你知道的,我天生擁有一種特別的敏銳,在聽到這個消息後,直覺告訴我這種變化帶來的影響可能會超乎我們的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