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三章 造勢（1）
丹妮卡在書房坐了一晚上。事實上她兩點多的時候就已經把整個計劃推演好了，但之前在馬車上做的那個奇怪的夢，讓她始終沒辦法安心去睡覺。夢這種東西本來就是虛幻無邏輯的，推演也推不出什麼東西來，她就這麼呆愣愣一直坐著，直到太陽升起。
七點鐘的時候，敲門聲響起，外面傳來了艾雪的聲音：「主人，要吃早飯嗎？」艾雪的聲音很小心，她早上起來從值夜的侍女那兒知道丹妮卡在書房待了一整個晚上後就感覺有些不對，具體出了什麼事不清楚，但至少主人現在的心情不是很好。
敲門聲讓丹妮卡驚醒了過來，她用手揉了揉臉，用疲倦而略帶沙啞的聲音說道：「端進來吧。」
「是。」艾雪在外面應了一聲，拿著個托盤推門走了進來。托盤上是一杯溫熱的牛奶，兩片塗抹了果醬的白麵包。一般來說，丹妮卡的早飯吃的都很簡單，但今天明顯「不一般」。
「早上就吃這個？」丹妮卡問道，語氣平淡，也聽不出有沒有生氣，但這種平淡的語氣往往能給身邊的人巨大的壓力。
艾雪連忙說道：「我只是端過來這些，主人想吃些什麼？」
丹妮卡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拿些點心過來吧，一晚上了，我有點兒餓了。」
「好的。」艾雪應了一聲。
咀嚼也許真的能舒緩壓力，丹妮卡吃了一盤點心後感覺心情確實沒那麼沉悶了，就在她開始吃第二盤的時候，艾雪端著一大盤的小包子走了進來，笑著說道：「這是剛剛蒸好的，主人要不要嘗一嘗。」主人既然想吃東西，當然不能拿幾盤隨時備著的點心糊弄過去，艾雪出來後立刻要求廚房做出點兒主食來。跟在丹妮卡身邊幾個月，艾雪至少對她的生活習慣有了一定的了解。
「哦，好的，放那兒吧。」拿起一個小包子塞進嘴裡，丹妮卡突然問道，「有準備蒸餃嗎？」
當然沒有了！這裡又不是開飯館的，不可能什麼飯菜都準備好，不過作為貼心的貼身侍女，艾雪稱職說道：「我這就吩咐他們去做，主人稍等一下。」
蒸餃做起來還算快，至少那半盆包子餡可以直接用，不用臨時拌餡了。但再快也是半個小時之後了，所以當菲麗絲過來的時候，丹妮卡還在書房裡吃著那盤蒸餃。
「胃口這麼好？」菲麗絲走了進來，笑著說道。
「有點兒餓了。」丹妮卡說道，臉上的表情還算自然，肚子裡的飽腹感讓她的心情舒緩了很多。
菲麗絲走到丹妮卡的身邊，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溫柔的說道：「不要太擔心，無論什麼困難我們都能應付過去的。」作為丹妮卡的親密的好朋友，菲麗絲知道丹妮卡的習慣。對於一個四階職業者來說，基本不存在「餓」這回事，因為他們可以從外界直接吸收能量，只有當丹妮卡的心情有變化，而且往往是焦慮的時候，她才會藉助吃東西來緩解。
「沒關係，我已經好很多了。」丹妮卡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
猶豫了一下，菲麗絲說道：「你要不要吃一點兒毒素？」
在月光城的時候菲麗絲就察覺到了丹妮卡的這個小秘密。丹妮卡消耗的一切藥材都是通過菲米勒採買的，買了什麼東西她都知道，順帶著菲麗絲也就知道了，結果她發現丹妮卡對毒草、毒蟲的消耗很多。這本來沒什麼，丹妮卡是個毒劑師，她配製的很多藥劑都需要用到有毒藥材，但朝夕相處的菲麗絲敏銳的察覺到，丹妮卡並不經常去配製藥劑，畢竟有海量的魔法資料可以查閱，她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魔法學習上，這種情況下為什麼還會出現那麼多毒草毒蟲的消耗？
心裡有疑惑的菲麗絲直接去問丹妮卡了，那時候雙方的關係已經很親密了，丹妮卡就告訴她自己在吃的東西上有個特別的習慣，喜歡吃一些蘊含生物毒素的東西——當然這也是因為實在沒辦法瞞過去。
「不用了，我現在感覺還可以。」丹妮卡笑著說道。
菲麗絲有些心疼的說道：「你不用讓自己變得那麼無懈可擊，一些喜好完全沒必要壓抑，要不你這麼折騰自己圖什麼啊！」丹妮卡沒有什麼特別的興趣愛好，「食毒」算是唯一一個了，但她不肯在任何地方放縱自己，包括這個小小的偏好，用她的話來說，「任何喜好都會被有心人利用」，丹妮卡對外界的戒備簡直高到了頂點。
「我……」
「把這當成我的愛好總可以吧？」菲麗絲說道，直接把艾雪叫了過來，吩咐道，「我聽說肯斯特有一道菜叫油炸全蠍？」
有嗎？我怎麼沒聽說過？艾雪的腦門上冒出一個問號來。
「我突然想嘗一嘗，你去做一道拿過來。」菲麗絲說道。
「好的，月嵐小姐。」艾雪說道，雖然沒聽說過，但這個名字已經把食材、烹飪方法給出來了，照著做就可以了。
就在艾雪要離開時，菲麗絲特別吩咐了一句：「我想吃這道菜沒必要讓其他人知道，採買的時候注意一點，做的時候你親自下廚，明白嗎？」
「啊？好的，我明白。」艾雪說道，雖然不清楚為什麼要這麼折騰，但當貼身侍女，好奇心過重會死人的，怎麼吩咐自己就照著做就行了，別問那麼多為什麼。不過艾雪有點兒擔心自己的廚藝，她都好幾年沒進過廚房了，也不知道做出來的東西能不能吃。
艾雪沒有去採買，而是通過艾雪商會的草藥店鋪直接調過來了一批蠍子，自己向一個資深廚師側面打聽了一下這類東西怎麼做，就讓所有人都離開，獨自在廚房研究著做這道「油炸全蠍」。
烹飪過程很簡單，但火候不好掌控，艾雪試了好幾次才算成功的做出了一小盤，其實也不過三小隻。艾雪端著送過去的時候看到菲麗絲已經在走廊上等著了，她還以為她們等的不耐煩了，趕忙快步走了過去。結果菲麗絲上前一步，接過了艾雪手裡的盤子，輕輕的說道：「沒事的時候多學學廚藝，我這是在幫你。」說著，端著盤子走了進去，留下艾雪呆愣愣的站在那兒。
站了好一會兒，艾雪才苦笑著離開了。她是個聰明人，知道菲麗絲的意思，這種特殊的食材偏好看來是丹妮卡的一個秘密。對於貼身侍女來說，了解主人的一些隱秘的小偏好可以讓雙方的關係更加的親密。不過菲麗絲可能沒辦法體會到，侍奉丹妮卡這樣多疑而狠辣的主人，關係越親密越危險。
菲麗絲來到最早，七點多她就過來了，到了九點，泰蘭、露茜婭和伊莉莎白也都陸陸續續來了。這次丹妮卡選擇的會談地點是書房，那裡的環境更清幽，小而稍帶隱秘一點兒的空間也有助於增進大家的信任。
丹妮卡也沒有專門準備什麼桌子，大家錯落的坐在沙發、椅子上，艾雪過來上了飲品之後就離開了。
菲麗絲首先端起面前的果汁，笑著說道：「丹妮卡，聽說昨天你跟泰蘭去看歌劇了？」她以很輕鬆的語調說著這句話，讓整個書房裡比較沉悶壓抑的氛圍緩解了不少。
伊莉莎白看了菲麗絲一眼，現在看來她和丹妮卡的關係比自己之前想像的要更加親密。昨天丹妮卡突然當著米奈希爾的面把同盟協議撕毀其實是很不合適的行為，這不單影響到了她一個人，也會影響到現在在座的所有人。但即便如此，菲麗絲仍然是站在丹妮卡這邊，給予她全部的支持。
菲麗絲看了看幾個女孩兒的表情，知道自己想要的效果已經達到了。她和丹妮卡相處的時間很長，而且是以住在一起的親密方式相處著，她知道丹妮卡有時候的思維有些天馬行空，而且這丫頭本身就比較喜歡冒險，當看到一個機會出現的時候，丹妮卡是不會放過的。這可能和她本身的經歷也有關係，用丹妮卡的話來說，「如果我任意的浪費命運給予我的機會，那麼我完全沒辦法活到現在。」
丹妮卡的性格就是這樣，作為她的好朋友以及親密盟友，菲麗絲也只能選擇信任和支持，畢竟大部分情況下丹妮卡臨時作出的判斷還是準確的，就算出現失誤，只要後續及時的彌補，也不會造成多大的損失。
丹妮卡是坐在一把椅子上，她說道：「是的，昨天我和泰蘭去看歌劇了，還碰到了一件奇怪的事。」
「那件事有什麼好奇怪的啊？」泰蘭說道，一群平民暴力反抗，充其量算是意外，怎麼會奇怪呢？
丹妮卡解釋道：「當看到舞台上那個土匪首領的扮演者真的把那個『王子』殺掉後，我就在想，這件事是誰指使的。」見泰蘭有點兒沒聽懂，丹妮卡又補充了一句：「幾個平民能夠帶著武器潛入到藍月歌劇院，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需要調動很多方面的能量，不是誰都能做到的。」正因為如此，米奈希爾在看到丹妮卡之後才會立刻認定她是幕後的指使者，畢竟整個肯斯特能做到這件事的也就幾個人罷了。
「但這件事不是我們安排的，那麼排除一下，最有可能的就是……」丹妮卡看著伊莉莎白，「最有可能的就是卡爾。」
伊莉莎白微微皺眉，說道：「我沒有聽到任何消息說卡爾有在策劃那件事。當然，我也沒辦法完全了解卡爾的一切計劃。」也許是覺得自己說話太滿了，伊莉莎白又補充了一句。
「也許吧，這件事還挺重要的，卡爾進行一下消息封鎖也正常。」丹妮卡說道，「當我聽到那個土匪首領的扮演者義正言辭的說出那麼一番話後，馬上意識到，這件事完全可以作為一個導火索，推翻米奈希爾的導火索。說起來還有個很有意思的點，即便真的是因為暴政而反抗，那些平民也應該把矛頭對準肯斯特城主府，但他們並沒有，在他們的反抗宣言中明確指出這一切都是米奈希爾的錯。」
說到這兒，丹妮卡輕笑了一聲：「米奈希爾不愧是去外面闖蕩過的人，回到肯斯特後帶來了一系列卓有成效的改革，而改革，就意味著會觸動原有舊貴族的利益。所以這次並不是我們幾個勢力代表在和城主府對抗，而是肯斯特的官僚、貴族、商人，以至於平民，聯合起來反抗那位銳意進取的王子殿下。」
「不過一旦米奈希爾倒台，整個肯斯特城主府會馬上分崩離析。」露茜婭說道，這不僅是因為在「反抗」的過程中會對肯斯特造成巨大的內部消耗，而且就整個城主府而言，根本找不到一個可以和米奈希爾在見識、大局、權謀方面相媲美的人。不能說他們尸位素餐，畢竟能在混亂的中部地區活下來，城主府的那批官僚絕對有能力的，但他們明顯沒辦法適應那種合縱連橫、朝秦暮楚、複雜多變的局勢，沒辦法和那麼多大陸勢力的代表鬥智鬥勇。
丹妮卡笑著說道：「相信我，能意識到自己無知的人並不多，特別是對於手握權力的人來說，這一點更是少見。更有可能的是，城主府會有很多人認為米奈希爾的瞎折騰導致了這一切。」
「那你有什麼計劃嗎？」菲麗絲問道，雖然剛才她倆就已經商定過接下來的應對計劃，但沒必要讓大家以為她們兩個自成一個小團體，所以菲麗絲還是問了出來。
丹妮卡說道：「我們暫時不管到底誰是幕後的策劃者，總之，這件事發生了，而發生的這件事完全可以作為吹響反抗米奈希爾的號角，在這次的反抗之中，我們必須占據主導地位，或者說不能讓其他人占據到主導地位。」這就是丹妮卡為什麼要當著米奈希爾的面做出那麼一番表態，其實主要不是當著米奈希爾的面，而是當著在場的很多貴族的面，丹妮卡相信，在場的那些貴族之中絕對有很多的利益受到了米奈希爾改革的衝擊，他們將是這次反抗的同盟者，而丹妮卡就要做那個振臂高呼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