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御醫之死
關醫監特求聖上召見,說明了南陽形勢危急,沙場有戰士負傷,民間亦有百姓暴病。醫師短缺,時間緊迫。
聖上臉色不好,嘴唇泛白,偶有劇烈咳嗽,天象有異,回寒潮冷,聖上舊疾復發,又思慮南陽邊疆戰場,整個人蒼老了不少。
關醫監最清楚聖上的身體,恐怕沒有幾年的壽命了。
聖上憂愁地說道,「你說的在理,朕現在最擔心的不是戰場,而是南疆百姓。南疆地處兩國交界,結臨各小附屬國,地勢雖險峻但荒漠無數,百姓不能耕種,只能放牧和通商。最易與敵國接頭叛變。若處理稍有不慎,南陽百姓都有可能將整個城池雙手奉送給凌邱國,將我軍戰士屠盡。國賊易討,家賊難防。」
關醫監沒想到聖上竟考慮的這麼深遠,這些事情聽起來雖驚駭,但確實有很大可能發生。
「微臣今日來,或許能緩解聖上心頭之慮。」關醫監現在覺得讓沈清澄去往南陽醫治百姓,百利而無一害。
皇上挑眉,盯著關醫監,眉梢處驚喜連連,「關愛卿快言,朕正煩心呢。」朝臣都沒法解決的事端,關醫監竟有主意,希望是絕妙的。
關醫監恭敬地說道,「聖上可還記得沈清澄,她雖是貴族小姐,卻懂醫術。她聰慧覺悟,微臣都自愧不如。她今日來求微臣,讓她也隨御醫們前往南陽,想要為國出一份力。此等胸襟和氣魄,微臣驚嘆不已,今日就是為此事而來。」
聖上垂眸細細思量,「沈清澄,沈丞相家的庶女,現在不是在宮中做公主伴讀嗎?她的身份未免有些不合適?哪有讓她世家女子拋頭露面,奔赴戰場的?」
關醫監接著說道,「聖上有這顧慮,那是自然,但往另一方面想,沈清澄為世家小姐,身份尊貴,卻甘願冒著危險去醫治南陽百姓,這更顯得皇恩浩蕩,對百姓重視。沈清澄此番前去,必然要聖上欽點,領聖旨之名,彰顯聖上的仁愛護民之心,那南陽的百姓也不會鋌而走險,通敵叛國。」
聖上未料到關醫監有這般見解,「你的提議很好,朕現在就擬旨,一切從速。此次賑災治瘟,與以往不同,就該有不同的指派,開了先例。」
關醫監叩謝皇恩,心裡的石頭總算落地了。
可最後的結果卻有些小的變化,聖上決定讓關醫監留於宮中為他配藥養病,另派了巫醫帶領御醫們出發趕赴南陽。
關醫監本想拒絕,但看見皇上的確體虛病重,只好遵從皇命。希望沈清澄去了南陽,一切安好,平安歸來。
隨後聖上又召了沈丞相進宮,商討此事,其實只是給沈修文一個通知。
沈修文本就對清澄厭惡至極,巴不得她趕緊滾出沈府。這次聖上派她去南陽,簡直是一箭雙鵰,他不僅收穫了好名聲,還將清澄這瘟神送走了。他自然是痛快答應。
聖旨是傍晚時分來的,清澄領了聖旨,叩謝皇恩。緩緩站起身來了,思緒萬千。
秋月含淚為她收拾衣物,哽咽道,「小姐走得這麼匆忙,秋月心中很不是滋味。」
清澄努力掩飾內心的悲傷,唇角綻放一抹大大的笑容,「我只是在戰場後方,不會有生命危險。這是我寫好的信,你明日回府再交給娘親和小諾吧。」
清澄不想讓小諾她們知道此事,至少等她走後。
秋月捏著手裡的信,淚水在眼圈打轉,秋月甚少哭,這次卻總有一種清澄去了不復返的恐懼。「小姐,我知道了。二少爺肯定會生氣小姐這樣的決定。」
「好了,別哭。多帶些止血的藥,五靈脂,鳳尾草,海螵鞘,這些藥珍貴,療效快。還有棉布條。再帶上我的針灸盒。」清澄一個人自言自語,邊說邊去收拾。為了避免看到秋月的悲傷,努力掩飾自己內心的不舍。
「小姐,這是我親自烙的餅。那邊暴亂又缺衣少食,吃食才是最重要的。」秋月將用油紙包好的餅塞進清澄的行囊里。
清澄調笑著,「我不是去踏青,帶這麼多吃的很重。」
秋月倔強地偏偏不讓清澄將那吃食拿出來,「趕路要三天呢,小姐是唯一的女子,一定要補充體力。小姐,為何帶領你們的是巫醫?聽說那巫醫全身乾枯,長相恐怖,說話又很奇怪。小姐,可要多注意。」
「嗯,我會多注意。聖上指派巫醫,說明情況不樂觀。」清澄自知此去兇險萬分,前路煎熬。
第二日,天還未明,清澄就已經離開皇宮了,走得悄無聲息,宮中大部分人都不知道。
早上小雨稀淋,他們一行二十人為了儘快到達南陽,穿過滿是荊棘的小路,腳踝處的衣服都被割破了,裸露的小腿滿是血痕,加上這天氣潮冷,極易感染。
清澄蹲下身子,迅速將腳踝處的褲腿紮緊,又拿繃帶將小腿纏繞了幾圈,這才避免荊棘刺傷。
其他人紛紛效仿清澄,覺得她的辦法很好。但他們還是看不起清澄,覺得他一個女人簡直是在拖後腿,一路上都對她沒什麼好臉色。
行在前面的是巫醫,身形佝僂,全身用黑布裹著,不露出任何一絲肌膚。清澄偶然瞥到了他的半張臉,肌膚焦黑,像是被火焚了一般。說來也奇怪,那巫醫口中振振有詞,念著咒語,前面的荊棘好像得到了命令一樣,紛紛退讓。
中午毛氈林中,終於擠進一縫陽光,稍微有了絲暖意。
清澄瞧見樹根綠草處有一圈小白水丁蘑菇,一路上撿了五十幾隻放在行囊里。蘑菇野生可食用,具有活血的功效,令手腳不會太冰涼。
眾人走不動,想歇一會,可巫醫沒有允許,又繼續走,大約到了黃昏時,才出了毛氈林。
站在土路上,一眼望去,看不到盡頭。地上有馬蹄印,說明太子帶兵經過這裡。
巫醫終於發話,原地休息。
清澄坐在地上的那一刻,感覺全身的骨頭都在狠命的叫囂著痛。
「好餓啊,怎麼這麼艱苦?」有御醫抱怨,堅持不了。
畢竟他們大多數人,都養尊處優慣了,到了野外,一刻不停的趕路算是超越了極限。
清澄身為一女子,體力和他們比自然不行,但她狠狠咬著牙堅持一直走。她不想被別人嘲諷,說她拖後腿。
「你還有吃的嗎?」幾個御醫互相詢問,他們都沒想到會這麼苦,乾糧都沒帶夠。
清澄行囊里還有五張餅,再撐過兩天是綽綽有餘。於是她將三張餅拿來出來,分給大家,餅瞬時被一搶而空,分食乾淨。
「你還有嗎?你一個女子,吃不了這麼多,拿出來。」其中一個御醫一副理所當然地要求清澄這麼做。
清澄唇角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越是困苦的環境,越能體現一些人的貪心。
「我這裡有采的蘑菇,可煮湯喝。」清澄不正面回答,是不想落人口舌。
那些人滿眼放光,清澄輕笑不已,走了一里的路去河邊裝滿了一水壺的水。
回去時,那些人已經架著火堆,不知誰從哪找了個小鐵盆。
清澄倒了一半水到盆里,放了蘑菇進去。還沒等水燒開,巫醫不知何時站在他們身後,瞪大了雙眼,驚恐地看著火苗,一腳就把鐵盆踢翻了。
十幾個御醫滿眼憤怒地看著他,「你要幹什麼?一個巫醫光憑念咒就能治病了嗎?」
清澄一看,這是要起事端。御醫和巫醫兩方向來看不順眼,都不屑於對方的醫術。
「大家靜一靜,趕路一天了,還沒解乏呢。這蘑菇生吃也很美味。」清澄將蘑菇悉數撿起來,放在中間。
那些御醫瞧著巫醫那陰測測的模樣,心裡就犯怵,生怕他出什麼妖招,終於偃旗息鼓了。圍在一起,將那蘑菇分食乾淨。
巫醫眼神很怪異,盯著清澄,嘴唇里嘟囔著模糊不清的話語,清澄只聽到他好似說了『不祥。』這個字眼,總歸是忌諱,清澄就當沒聽到。
清澄蜷縮在角落,看到巫醫盤腿而坐,畫了一個圈,放著一根雞腿,大概是貢品,就開始念咒了。
她眼皮已經在打架,不久就閉上了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她是被尖叫聲吵醒的。
入目,地面上一灘血跡,有五個人死在了巫醫畫的圈子周邊。三個人七竅流血,神情驚恐。死狀相似,不知具體死因。
大家議論紛紛,「這肯定是那巫醫的報復,早就說了他們巫師一族詭異的很,通鬼神,害人於無形啊。」
「對啊,昨天我們不還和那巫醫對峙過嗎?他是報復啊,我們該怎麼辦?沒到南陽就要被害死了。」
清澄注意到,圈子裡的雞腿不翼而飛了,而那死的五個人唇角都有可疑的油漬。
這時也有人注意到了,「你說是不是他們五個人偷吃了那雞腿,惹怒了巫醫。」
「不對,我聽說啊。他們巫醫通鬼神前,都要祭祀供奉,那雞腿是給鬼吃的,人吃了還不得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