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生死相依
她很少哭,記憶中只有一次,小諾押她去靈堂,要將她火燒。望著娘親冷漠離去的背影,沈若雲得意的笑容時,她哭了。因為她怕死,怕死得不明不白。
一直以來她都很怕死,她還有很多事沒有做。如今死和陰遲寒相比,她寧願以命換命。
清澄在烈日下曝曬,嘴唇乾裂成一道道的紋絡,曬得已經脫皮了。鼻間和喉嚨中像是火一樣在燃燒,灼熱的痛感蔓延。
身後的陰遲寒虛弱無比,隱隱看到黑衣上冒起一股青煙。
清澄將水壺裡的水,全部倒在陰遲寒的衣服上,一口都沒給自己留,她眼神堅定,早已將自己的生死拋開。
由於有了水分的浸潤,照射在陰遲寒身上的太陽沒有那麼毒辣,慶幸沒有青煙再冒起。
清澄不了解沙漠的地形,順著沙丘翻上翻下,好幾次都走岔路。
樂馳馱著他們二人,步伐越來越緩慢。清澄輕拍它的鬃毛,「樂馳,辛苦你了。」
清澄抬起手擋住額頭,望著天上的太陽,太陽由東向西移動,影子則相反。此刻是正午,太陽應該位於正南方向,影子指向北邊,他們要往東南方向去。
曾在一本書上看到過,沙丘一般走向東南,坡度較大,沙質較為鬆軟,也容易產生流沙塌陷。清澄看到不遠處有幾棵紅柳樹,背風吹向東南角。她以影子和沙丘走向終於確定了方向,乾裂的唇角勾起一抹笑容,微微撕扯著痛。
越往東南方向走,馬蹄越發深陷,主要是因為背風坡沙丘較陡,風力較小,沙子堆積並不堅實,更容易滑向坡底,但為了尋求正確的方向,只能冒險經過。
清澄從馬上下來,手中緊緊拉著韁繩,生怕馬蹄陷下去。每一步都走得異常小心,突然腳下沙子突然陷落,清澄一下子滑到了沙坡中間。臉頰被滾燙堅硬的沙子無情擦過,留下一道道血痕,火辣辣地疼。
她用盡了力氣重新爬上了山坡,慶幸馬和陰遲寒都沒事。
一個顛簸,陰遲寒的身子向馬背一側滑落,清澄迅速跑過去,半跪著身子將陰遲寒墜落的身子抵住,艱難地站起身來,將他身子重新扶正,綁緊了他腰上的帶子。
手指觸過他慘白的唇,看著他虛弱的模樣,清澄心裡愧疚萬分。
他幽深如黑曜石般的眸子緊閉,蹙起的眉頭,顯示著他的隱忍。凹陷的眼窩,縈繞著一絲黑氣,顯得越發深邃,略帶病態,依然難掩他眉宇的冷峻和高傲。
清澄抿著乾裂的嘴唇,什麼都沒有說。現在說什麼愧疚道歉的話都沒有,當務之急是趕緊出去沙漠。
茫茫無垠的沙漠,陽光萬丈,照射在沙子上,亮晶晶一片。偶來風沙漫天,盡情揮舞著濃墨輝煌之色彩。
遠遠望去,一人一馬的影子在風沙中搖曳,女子一手緊緊拉著韁繩,一手小心翼翼地扶著馬背上的男子。側身回眸,天際星沙,彩雲飄飄。
戈壁灘,幽藍的天空,有星沙點綴,有彩虹圍繞。
過了一個時辰,終於走出了沙漠。入目是萋萋芳草,綠意盎然,再無灼熱的太陽,乾燥燙人的沙子。
走出沙漠的那一刻,清澄癱在地上,終於放下了手中的韁繩,虎口處一道道的血印。
將陰遲寒拖到樹蔭草叢中,拿衣服蓋好。
將他的頭放置在她的腿上,讓他睡得舒服些。
手指輕柔,為他整理好垂落的墨發,瞧著他慢慢恢復血色的臉頰,清澄內心激動,無法言喻。
撩開他的衣衫,看他胳膊處還是焦黑一片,心裡不是滋味。手指輕輕摩挲著他焦黑的手臂,感受不到一絲暖意。
他的眉眼,雙唇,浸透著涼意。刀刻般的唇峰,優美的唇角,緊緊抿成一條線,毫無生機。
以往的他高傲冷漠,甚至有些盛氣凌人,此刻的他瞭然無息,虛弱不堪。
微風拂來,紅柳枝輕輕拍帶著樹幹,靜悄悄的。不知不覺,清澄竟然睡著了。
直到黃昏,地上有了潮濕之氣。
陰遲寒緊閉的眼眸,如寒雪山巔上的幽蓮,剎那綻放。一雙幽暗承載著萬千的眼眸,如夜空孤星,不可磨滅地光彩。他的眼睛極有神采,似神至之筆,如丹妙音才。
深幽的瞳孔緊縮,眸中映著清澄低垂的臉龐,一雙乾裂的唇,嵌著黃沙,乾癟蒼白。順著唇角看去,臉頰上一道道血痕,血肉中粘著一粒粒黃沙。
風舞黃沙,漠然失彩,眸光流轉,憐惜觸兮。
陰遲寒手指不由自主地撫摸上清澄的臉頰,指腹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她臉頰處腫起的血痕,已經結成血痂。眸底噙著一絲憐惜,但很快將心中異樣的情緒斂下去。
清澄迷迷糊糊中睜開眼睛,就看到躺在她腿上的陰遲寒,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眼神太過專注,還以為他看到了什麼曼妙美麗的事物?
「你醒了。」清澄聲音還帶著睏倦疲意,顯得有些慵懶。
陰遲寒沒有回話,只一眨眼作為回應。
這樣俯視的角度看向他,和以前翹首相看完全不一樣。他的五官冷峻深刻,上唇中央的人中穴,弧度優美,深淺恰當。清澄懂得醫理,品人相貌自然注重穴位五官。世間美男皆有,但是人中穴弧度優美的甚少。人中如泉渠梯雲,勾勒唇形,彰顯氣質,尤為重要。
「在看什麼?」陰遲寒瞧她眼珠子轉都不轉,毫不顧忌地盯著他的臉看。
「啊,剛才在想事情,所以入神了。」清澄暗嘆自己的定力怎這麼弱?自從遇上他,她都在懷疑自己是不是變了一個人。總是不經意間顯露內心真實的想法,精心偽裝也無用。
清澄感覺到腿麻,拳頭輕輕捶打雙腿一側,本是提醒陰遲寒可以從她腿上起來了。可陰遲寒完全沒領悟到她的意思,或者他壓根不在意清澄的用意。
「那個,我腿麻了。」她略顯尷尬地說道。
可他竟然換了一個姿勢,繼續躺在她的腿上。淡淡回了一聲,「嗯。」
清澄真是又氣惱又無奈,看著他神色平緩,舒服地躺著,還將雙手自然地疊放在小腹處。這是準備再休憩一會嗎?
「我真的腿麻了。」清澄語氣懇切,言辭真誠。
「本尊知道。」他淡漠地回道,完全忽視清澄的請求,置若罔聞,冷漠高傲。
清澄長舒了一口氣,無非是腿麻而已,她就暫且忍著吧。誰讓她太過愚蠢,還得他身負重傷,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就在她微微垂眸,感懷之際。眼前出現一塊白錦玉色手帕,他手指夾著手帕,閉目養神。
「這是?」清澄不禁疑惑,他也真是少言寡語,必要的說辭還是需要解釋一下的。
「臉髒。」他輕輕閉目,眉宇俊朗,低沉地嗓音,淡漠的口氣。
「啊。」清澄手指覆上臉頰,哪還有以前的柔滑細膩,一摸指縫裡全是沙子。她用手帕趕緊將臉上的沙子擦掉,輕輕一擦,那沙子摩擦著她的臉,痛得她緊緊咬住嘴唇。
不用看也知道,臉上肯定有血痕,作為一個未出閣的女子,最忌諱的便是臉上有疤。
陰遲寒大概是休息好了,站起身來,輕拍衣衫處的沙子和泥土。他這才發現腰間多了一條奇怪的衣帶,而馬背上也有殘破的衣料碎片。
不用想就知道清澄對他做了什麼,想到他狼狽的趴在馬背上,腰間還繫著這麼一條醜陋的衣帶,他臉色一僵,內心波濤暗涌。
正欲教訓清澄,見她衣擺處破碎,衣服上沒一塊是乾淨完好的,他斂下心神,眸光一閃,恢復了往日的淡漠,眸底閃過一絲寂寥與無奈。
清澄正在翻行囊里的草藥,鮮馬齒覓可清熱消腫。將馬齒覓用石頭搗爛了,包在棉布里放到臉上塗擦。
清澄正在擦藥,臉上都是馬齒覓的碎末,紅一片,黃一片。她抬眸看到陰遲寒正盯著她看,那眼神熱烈而有專注。
「我在敷藥,有礙觀瞻,鬼帝大人還是看看這夕陽餘暉吧。」
陰遲寒依然沒有移開視線,言語中縈繞著曖昧的氣息,「夕陽餘暉美不勝你。」
清澄微微蹙眉,這是什麼意思?瞧著他一本正經地樣子,不像是說笑,也不像是傾慕啊。
「該是將馬肚子裡的東西取出來了。怪我蠢笨,連累你救我還受傷。你胳膊上的傷很嚴重嗎?」清澄思慮了半天,還是覺得講清楚為好。
陰遲寒輕笑,「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清澄無奈扶額,這是贊同她很蠢笨的意思嗎?「那你的傷?」
「無妨。」他語氣冷漠,帶著漫不經心之意,好似那傷真的無所謂。若然不是清澄親眼所見,她倒真的會相信他所說的無礙。
清澄很好奇,他是怎麼在漫漫黃沙中找到她的?傳聞中幾乎沒有聽過有誰能找到被流沙河捲走淹沒的人。即使及時找到了也晚了。尤其是在深夜,星光黯淡,無絲毫亮光。
若說陰遲寒是鬼,他也很難及時找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