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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彎腰一看,有個鬼鬼祟祟的男孩子躲在車門下。
「你是跟白琅一起的對吧,叫什麼名字?」鬼之野笑得眼睛彎了彎,他這幾日都在門口蹲守著,對白琅身邊有哪些人可謂是了如指掌。
男孩子從車下爬出來,窘迫地說:「任不寐。」
鬼之野瞟了一眼他沒來得及收回去的偷車工具,很快又收回視線:「你要上來坐坐嗎?」
任不寐激動地指著自己鼻子問:「我、我也能坐嗎?」
鬼之野笑著點頭。
任不寐坐於黑輿之上,四周鬼火森森,將他形貌掩住,他卻可以清晰地看見街道上的情景。鬼之野縱車向來肆無忌憚,只有別人躲著他的份,想讓他讓道是不可能的。任不寐一開始見行人紛紛躲避,還稍微覺得有些驚險不安,但後來又忽然生出了一種莫名的爽感。
原來有權有勢是這種感覺啊。
快到內城,鬼之野把黑輿停下,摸著山羊柔軟的毛髮,說:「你喜歡的話,把它送你也不是不可以。」
任不寐警惕起來:「你白送我?哪兒有這麼好的事情!」
「不光是這輛黑輿,就連我的身份,地位,我都可以送你。」
任不寐啞然:「你是在說笑嗎?」
鬼之野歪了歪頭:「沒有呢。有些東西你很喜歡,在我看來卻是**。我已被困於玄都的銅牆鐵壁太久,想出去走走。而你流浪漂泊太久,想有個落腳的地方。我們換一下,不是正好嗎?」
這番話說的任不寐很是心動,但他還保持著一絲清醒:「身份這個東西哪裡能說換就換的?」
鬼之野笑嘻嘻地拿出另一個山羊面具,在任不寐眼前一晃:「十八氏族人丁興旺,可真正的修道者哪兒有這麼能生的?除了一位真正的繼承人之外,其他孩子都是通過換血移魂之法加入家族的。而這個換血移魂實在簡單,有星宿面具之後隨便就能做。」
任不寐覺得這買賣不錯,主要是他近幾日觀察到,鬼之野生活確實滋潤。沒有家族裡其他人勾心鬥角天天找茬,也沒有需要憂心的家族事務,因為鬼家由獨生女鬼鳶繼承,這些東西還落不到他這個小少爺身上。鬼之野每天只要出來瞎玩,蹲守一會兒白琅,偶爾為他姐姐駕車,過得輕鬆愉快。
任不寐說出最後的顧慮:「要是被發現怎麼辦?」
鬼之野將面具遞給他:「你戴上面具,就是鬼家的人,就算被發現不是我鬼之野,他們也不會拿你怎麼樣。」
任不寐看著面具上栩栩如生的山羊面孔,尖利的黑角,空洞的眼睛,猶豫很久,最後接過了。
「要是我不想當這個少爺了怎麼辦?」
鬼之野低笑道:「那就像我一樣,隨便找個想當的去當唄。彼之蜜餞,我之**,總有人會樂意在那個大宅子裡當雀兒的。」
任不寐好奇地戴上了面具,面具下忽然出現無數細細的血管似的東西。這些東西從他臉皮上扎進去,也不疼,就是有種噁心又冰冷的感覺。他聽見鬼之野在低聲頌咒,咒言古老,許是西王金母那一時期的,像歌又像詩,講述二十八星宿的傳說。
任不寐聽得暈暈乎乎,過了會兒竟然像發高燒一樣,眼前一黑就人事不知了。
*
傍晚,白琅準備動身前往扶夜峰。
給幾個小孩子收拾行李的時候,羅戩拿著一封信找到她:「白琅,你快看看這個!」
一邊的楚扶南湊過來:「任不寐?他沒事給你寫封信幹嘛……」
白琅也看了一眼,信上未署名,於是問楚扶南:「這是任不寐的字?」
「是啊,我們以前玩遊戲的時候,誰輸了就在誰臉上寫字,他這狗爬字我可記得清清楚楚。」
白琅展信,上書:「多謝照顧,我去尋找新生活啦!以後有機會再報答你!」
字是任不寐寫的,就連這個遣詞造句的口氣也像他。
問題是……
「他怎麼突然想去找新生活了?」楚扶南不解。
白琅內疚地說:「是我前幾日找你們談話,讓他覺得自己有所拖累,所以才想離開吧。」
羅戩倒是挺開心的:「那不是挺好嗎?他也終於有自己想法了。放心吧,玄都城這治安,就連人和車馬都分道走的,你還怕他出什麼事兒?」
白琅嘆了口氣:「怎麼也不來跟我道別,就留一封信……」
楚扶南不屑:「他這白眼狼,你能指望他道別?沒順走你幾樣值錢的東西,就算對得起你這麼多日的照顧。」
白琅雖然擔憂,但也沒有更多時間來細想。
就像羅戩所說,玄都城應該是修道者城池中最安全的那種,任不寐不太可能遇上危險。況且她在所有孩子身上都留了枚玉佩,仿著折流那種做的,一旦佩戴者有血光之災她就會心生感應。
玉佩很安穩,沒有任何危險之兆。
收拾好東西到樓下,客人一個也沒有,鬼之野正孤零零地坐在窗邊那桌。
他用手撐著腦袋,眼睛像貓一樣眯著,窗戶棱框切割出的陽光落在他臉上,映出明暗交替的光影感。他正處於五官剛長開,沒有一點變形的最美好的時期,時間尚未沉下韻味,青澀感薄薄地覆在他臉上,好看得自然而然,宛如天成。
鍾離異也下來了,他攔在白琅身前,特別不滿地說:「都要走了,你怎麼還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