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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輕裘心知肚明,虛極天尊偶爾刁難,也並非真的不信任夜行天。他只是從夜行天身上看見了自己的影子,想要宣洩某種過去不可挽回的怨憤。
沒走多久,機關的聲音停下了。
白琅也隨之停下步伐。
兩邊側門一扇扇打開,每一扇門裡面都藏著歷代靈虛門掌門真人的法寶靈藥,看起來金碧輝煌,靈氣蓬勃,讓人嘆為觀止。連解輕裘和微生漣都驚嘆於靈虛門五千年的積累,一時間沒有回過神來。
當他們抬頭再看時,白琅已經走到了密道的盡頭,伸手推開了正中央那扇門。
門內是一間靜室。
相比起兩側數不盡的藏寶閣,這間只放了個寒玉座的靜室看起來實在寒酸。
太微就在座上倚著,手裡拿了本書,是寫女鬼和書生的話本冊子。他換下了那身繁複華麗的衣服,只著黑白太極道袍,靜室里沒有靈丹妙藥和真經聖典,只有大堆他以前沒來得及看完的小說戲劇。
見白琅把門打開,他只抬眼看了一秒,很快又低下頭。
「來了?」
語氣和平常一樣。
白琅回頭看向微生,說道:「給我劍。」
她的聲音低得讓人聽不見,微生漣還是讀出她口型才明白這意思。他微微俯身,白琅從他心口取出天下劍。
舉世聞名的天下劍,得它者可以得天下的天下劍。
白琅幾乎沒有注意到它是什麼樣子,她只覺得手裡很燙很燙。
解輕裘察覺到氣氛非同一般,沒有貿然上前。他看見白琅拿著天下劍,一步步走到太微身邊,把他手裡的書抽走了。
「師尊,這本我看過了。」她聲音顫抖,「結局女鬼被和尚超渡了,書生趕考當官,平步青雲。」
太微手中一空,指尖微微收緊。
「哦,知道了。」他淡然道,「這結局也不怎麼樣,早知道就不看了。」
白琅忽然笑了:「你就算早知道結局,也依然會打開這本書的。」
她忽然俯身擁抱了一下太微——至少從解輕裘這個角度看來是這樣,直到他看見地上淅淅瀝瀝灑落的淡金色血液。
太微是真仙之軀,凡鐵難以傷他,可白琅刺進他胸膛的是天下劍。
解輕裘聽見自己倒吸一口冷氣的聲音。
白琅手抖得厲害,天下劍就這樣停在太微身體裡,有半截在外,刺不進也拔不出。
「怎麼這麼沒用?」太微抱怨了一聲,抬手抱住她,猛地將她壓向自己。這次白琅清晰地感覺到了劍刃擦過骨骼的觸感,她腦子裡仿佛有尖銳的鳴叫,周圍的一切都離得很遠。
「別怕,別怕。」太微輕拍著她的背,生平第一次這麼溫柔,「很快就過去了。」
好像被天下劍貫穿的人不是他似的。
「你不能哭。」太微輕聲告誡,「從今往後都不許再哭了。」
白琅覺得自己渾身都在顫抖,唯獨心臟難以跳動,她用力閉著眼睛,怕一睜開就要落淚。
太微將手覆在她握劍的手上,悄悄給她塞了一個堅硬冰冷的東西。白琅不敢低頭去看,怕直面他胸口的傷。
太微在她耳邊傳聲道:「大夢是活的,還是個女孩子,名字叫阿芹。不過和人不一樣,它少了一魂一魄。為了讓它與四相八荒鏡媲美,又能為我所掌控,我必須給它一魂一魄。四相八荒鏡與大夢玉石俱焚,我失一魂一魄,又與蛛母、棲幽強戰一場……算是五千年來最兇險的一回,能撐到今天,已經是萬幸。」
「但是這件事還沒完。」太微聲音越來越急促,好像趕著想說完這段話,「四相八荒鏡中應該有鏡主殘魂的,大夢之中也該有,因為二者都是用鏡主殘魂淬鍊的。但是我毀去這兩件聖器時,沒有感覺到殘魂溢出。鏡主殘魂消失應該是最近的事情,而最近接觸過四相八荒鏡的,只有西王金母、棲幽。有人把鏡主殘魂弄出來了……不能……」
太微的聲音忽然一滯。
過了會兒,白琅聽見他繼續,這次沒有傳聲,而是極小聲地在她耳邊低喃。
「四相八荒鏡和大夢是鏡主殘魂的容器,沒有了它們,鏡主很難復活。但是殘魂之事終是隱患,必須想辦法解決。」太微急促地說道,「當年鏡主要求扇主殺掉自己,因為他已經失控了……知白守黑之道已經被……不能讓他活過來重建舊秩序,只有新秩序才能……」
後面有幾個字白琅沒有聽清,門外傳來了另外兩人的氣息,夜行天和虛極天尊已經到了。
「去找西王金母和棲幽。」太微立即止住話題,他鬆開白琅,「你記得把天下劍抽走,別忘了。」
這是他跟白琅說的最後一句話。
白琅頭腦中一片空白,她直起身子,竭盡全力才將天下劍抽出來。
她回過頭,看向門邊站著的所有人。
「怎麼了?」她說,「都這麼看著我?」
她身上很乾淨,因為太微的血是淡金色的,濺上去也很好看。除了光芒閃亮,如新雪洗過一般的劍鋒,她身上就跟來時一樣,沒有任何惹人矚目的地方。
夜行天覺得她平靜得讓人心驚肉跳。
「反正命契擺在這兒,比起看著你們出手,還不如讓我自己來。」白琅收劍歸鞘,目光如雪,乾淨敞亮,「請聖尊記清楚,從現在開始,到你我二分天下之時,不得與靈虛門開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