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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總有不好的預感。」駱驚影抬起袖子,整間房的燈火都亮了,他臉上的瘡更加猙獰清晰,「你知道,從後世看來,總有些事情可以被稱為『歷史的轉折點』,但是對於身處這個時代的人來說,它也只不過是平平常常的一天。」
月聖遇刺和司命遇刺,說不定就是這樣平淡瘋狂的轉折點。
白琅平靜地答道:「因為歷史是現在,它的轉折和平緩推進也都是現在。」
駱驚影看著她,好像是笑了一下,聲音像繃太緊的弦。
「你怎麼會跟步留影混在一起?」這並不是問題,只是稍作感嘆。
白琅見話題拉太遠,只好說:「大祭司這次有什麼安排嗎?我會全力配合的。」
「我查過些月聖身亡後千山亂嶼出現的所有異象,我們順次找過去就好。」
駱驚影起身,從背後書架上拿出一冊捲軸,將它展開,上面標了幾個地方,旁邊注釋了異象具體是什麼。
醒龍山脈發生山崩,崩裂出的大口子裡傳出了奇怪的聲音,似乎是龍吟;龐蛟島發生山崩,天地間有巨龍虛影閃爍;海上商隊在鱗爪灣附近發現了巨大的水下陰影,似乎是龍形;十隼盟海市賣的魚苗一夜之間都長出了角,看起來像龍角……
反正什麼龍都有,陸的海的大的小的,數不勝數。
駱驚影見她看得入神,不由問:「是不是覺得世間無奇不有?」
「我只覺得修道者的想像力是無窮的……」白琅鬱悶道,「這裡面有些一看就是捕風捉影,我們都要一一查明嗎?」
「嗯。」駱驚影點頭,「動身吧。」
駱驚影手下這麼多人,可他偏要在此事上親力親為。白琅跟著他把這輩子走的路都走完了,一看見界門都想吐。
他們花了十多天,查得醒龍山脈的聲音是睡在地下的火蛇發出的,龐蛟島的山崩和巨龍虛影都是因為鬥法,鱗爪灣的水下陰影是只章魚精,十隼盟的魚苗張出角壓根就是謠言。其他花式繁多的龍的異象也都跟古龍佛沒有關係,不是信物造成的。
白琅看著地圖上一項項被划去的標註,有點心疼駱驚影。
和步留影所描述的狼子野心不同,這人滿心想的都是怎麼找到月聖,然後輔佐新月聖重振浮月孤鄉。短短十幾日間他帶白琅跑遍千山亂嶼每一個可疑之處,從早到晚沒有停歇,地圖上每劃掉一個點,他就比之前更沉寂一分,看起來還挺失望的。
白琅想安慰安慰他,卻被他搶先安慰了。
「這幾日辛苦你了,是我情報掌握得不夠好。等回浮月孤鄉重新整理,再找步留影商量吧。」
白琅想到步留影,更加不好意思了:「我只跟著跑腿,什麼忙都沒幫上,對不起……」
駱驚影擺了擺手,讓她不要道歉。
「你也累了,要不然稍作休息,我們明天動身離開吧?」
他們現在是在千山亂嶼外圍山脈里,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離得最近的界門也在無數青峰之外。駱驚影看得出白琅修為不濟,跑了這麼多環境惡劣的地方,再連夜趕路,怕是要吃不消。
白琅堅持道:「我沒事,直接走吧。」
駱驚影似乎有些歉疚,但還是照她的意思繼續趕路了。
夜色沉寂,樹影婆娑,白琅御劍,駱驚影緩步跟著,兩人間的交談比之前稍多些。
他道:「我看你劍術有點靈虛門的影子,但是平日施法又偏魔道,還真有些拿不準。」
白琅最近也開始學著掩飾自己的功法了,因為妙通五行術名頭太大,用多了以後誰都能通過這個確定她的身份。
「慚愧,我所學甚雜卻無一精深。」
駱驚影側頭笑了笑:「我僅學一門心鏡定觀經,也不怎麼精深。」
鍾離異以前提過,三魔境中,內修丹道以天殊宮妙通五行術為最,外煉血肉以化骨獄聖典六銘隱文為最,而養心定意則以心鏡定觀經為最。若是能夠三者兼修,則「心」、「性」、「命」皆為當世魔道之最,堪稱舉世無匹。
現在她只差一門心鏡定觀經了。
駱驚影突然提到,她有點心動,但還是按捺住了。人家的功法也是絕學,不可能說教就教,而且沒多少交情就伸手要這個,感覺也挺討人嫌的。
駱驚影問:「怎麼?你也知道心鏡定觀經?」
她臉上藏不住事兒,只能承認道:「知道一點,是門觀想法吧?」
觀想法說白了就是「腦補」,它可以通過觀想各種異象來實現不同的效果。
駱驚影好像挺高興的:「現在很少有人知道這個了。畢竟只是觀想法而已,修身養性還好,上不得戰場。」
白琅若有所思,這時候一點藍幽幽的光芒從正前方幽深叢林中破出。
駱驚影抬袖一揮,旁邊垂落的枝條瞬間化作藤蛇,它們交叉纏縛,生生將堅硬的金屬阻住,然後絞成碎屑。只一個眨眼的功夫,那些藤蛇又變回了原本的枝條,一切就像沒發生過似的,只餘地上藍幽幽的金屬碎塊昭示存在。
……這就是「上不得戰場」嗎?魔境這戰場門檻還真挺高的。
「你退一下。」駱驚影低聲告訴白琅。
他心氣平和地站著,也沒有動作。
過了會兒,林子那頭傳來一聲痛呼,然後就靜了下去。
駱驚影上前探查,白琅也跟著。撥開樹木後,眼前是一片開闊平整的焦土,仿佛有人在密林里燙了個疤。地上熱氣升騰,顯然是剛燒過不久,可只隔了幾棵樹的白琅卻一點也沒有察覺,簡直是殺人於無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