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頁
沈硯師沒有回答,虞病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白琅,拉我入鏡。」
那個幾乎無法從外貌分辨性別的人從舞娘們身後繞了出來,如同一縷幽魂。他即將經過屏風, 白琅立刻將虞病從屏風後帶走, 下一刻三個人並排躺在桌下,白琅在中間端著鏡子。
「是殷婉兒。」虞病的呼吸比聲音還重,白琅側頭一看沈硯師,發現他表情沉凝。
那人穿得很是暴露, 全身只有胸和臀遮著些金銀飾物,大腿光潔,纖細得讓人覺得他會站立不穩,白琅可以清晰地從他的體態特徵看出他是男性。他走出幕後,輕靠在屏風上,病若扶柳,卻輕易讓竊竊私語不停的席間歸於寂靜。
白琅輕聲問:「是女人嗎?我覺得他有點像男人,但名字又不像……」
「他是殷婉兒。」虞病又重複了一遍,聲音極為緊張。
沈硯師冷笑了一下:「你說殷婉兒她怎麼可能知道?那個人叫伊川婉,明白了嗎?」
伊川……婉?
另一個名字在白琅腦海中急速閃過,她立刻問:「他跟伊川妗是什麼關係?」
在閬風苑,古龍佛曾稱西王金母為「伊川妗」。
沈硯師沒有回答她,因為這時候伊川婉說話了,他聲線低柔,男女莫辨。
「諸位,諸位。」他抬手下壓,所有人都順勢低下頭,一種等待審判的氛圍正在蔓延,「繭宮暫時沒有消息。」
白琅身側的一隻妖怪立刻伸長腿,鬆了口氣。
「但是……」伊川婉頓了頓,席上氣氛又緊張起來了,「今天起,謝懷崖就不能替我們看守界門了。所以在宴會結束之前,我們要選出新的守門人。」他笑起來,但是那副蒼白的樣子讓笑容也變得有些可怕,席間沒有發出任何質疑的聲音,但白琅可以從妖獸的眼神中看出恐懼。
宴會繼續,伊川婉回到屏風之後。
歌舞琵琶皆散盡,他一個人坐在冷冰冰的高椅上,像一張被水浸沒的畫,灰敗而又模糊。
「拿了書就走吧。」虞病似乎對伊川婉很忌憚,「繡鬼人知道我們進來了,再過一段時間她肯定會把我們揪出來。這是人家的地盤,不要做得太過分了。」
「不行。伊川婉出現在這裡,我們得把戲看完。」
沈硯師這麼快就改變了主意,讓白琅有些疑惑不解:「伊川妗和伊川婉是姐弟還是什麼?」
沈硯師立刻扭頭瞪了她一眼:「姐弟?你平時都不看書的嗎?伊川不是姓氏,是地名。神州伊川,傳說中的神民之界。西王金母和殷婉兒都來自那個地方,所以外人叫他們伊川某某。」
「之所以管神州叫神民界,是因為那裡所有人都天賦異稟,一生下來就有很高的修為。」
「還有這種地方?」
「傳說是這樣。」
白琅翻了翻諭主名錄,問道:「為什麼這上面沒有任何一個諭主在神州伊川?」
「伊川婉是個無法控制自己的殺人狂。」沈硯師把白琅的臉扳過來,微笑著說,「他曾在司命神宮侍奉伊川妗,但在伊川妗飛升神台之後,他殺了所有伊川神民,然後毀掉了整個神州界。所以現在你看不見任何諭主在神州伊川,因為伊川婉是最後一位伊川神民。鑑於棲幽的團隊中充滿了叛徒和神經病,我認為他出現在這裡並不奇怪,我很想看看他要做什麼。」
宴會繼續,席上暗潮湧動。
白琅試著映照整個聖王塔,但是獲得的鏡像越來越模糊,有時候甚至在映見旁邊那隻獸足的時候都會有重影。虞病揉著眼睛問:「是我在桌子下待太久,眼暈了嗎?怎麼鏡子越來越花?」
沈硯師朝桌子上指了指:「努力睜大眼睛往上看。」
八荒鏡泛起朦朧的光芒,它沒有映照出下面的宴席,而是映出光怪陸離的碎片。白琅很難說清那是什麼,有時候是一根樹枝,有時候是一股麻繩,還有很小的概率是一張被放大太多導致失真的人臉。
「夠了。」沈硯師一隻手按住她的頭,另一隻手將琅嬛鏡按了下去,但他沒能碰到鏡子,白言霜和鏡器一起消失了,「八荒鏡在被什麼人使用,不要雙鏡對映,否則你會迷失在四相八荒之中。」
「鏡主死了,誰還能用八荒鏡?」
「多著呢……」沈硯師笑得很不真切,「你以為棲幽為什麼要把那些厲害的諭主從九諭閣弄出來?」
八荒鏡開始不停閃爍,屏風後的伊川婉不停地用手指絞著下擺金飾上的小鏈條。他臉色太蒼白,血管清晰到病態,輕巧的金屬撞擊聲讓白琅緊張到了極點。八荒鏡猛地定格在一張臉上,緊接著是另一張,這些人白琅一個都不認識。
「現在是什麼情況?」虞病問。
沈硯師突然撐起身子,努力伸手夠到了桌角的書卷。他小聲說:「看下去就知道了。」
鏡子上的那些臉開始融化,變成徹底的空白,這種空洞白琅曾在無面人的臉上見過。她隱隱覺得不妙,但這種灰色已經開始凝固、匯合、石化,最後像成熟的果實一樣從鏡子裡掉了下來。
那具身體掉落的地方正對著長桌中央的巨型水晶托盤。
一時間淡紫色的酒水濺到每一處,有人舔了舔嘴唇,往中央看去。渾身□□的人從鏡中掉了下來,臉上空無一物,那人掙扎著試圖從酒水中站起來,但這時候伊川婉從屏風後走了出來。他手裡牽著一根金鍊,一點點繞上手指,妖獸們讓開一條道路。